Capricious=反复无常。
===
那是个阳光朦胧的下午。光线从薄灰色厚云层缝隙推出来,将气氛渲染出带着窒息感的优柔。御剑用两个手指尖推开私人病房的门,双眼因花粉症而肿胀着薄红。病房里静悄悄的,能听见吊瓶里药液滴落的声音,因而这吱呀门声便格外刺耳。御剑换了室内用的拖鞋,疾走两步,在身后轻轻合上门;在这串响声过后,病房中的空气便凝结了。医院被单特有的脆脆摩擦声和着报纸翻动的窸窣声幽幽传来,似乎是代表这被打破的寂静做出反对。
御剑没有被这反抗阻拦;尽管一瞬间他的身影流露出了踌躇的迹象。他做了个深呼吸,平复了匆匆赶到的紊乱吐息,下了决心,向那病床迈出了脚步。
空调吐出空洞又单调的风,病房内的空气尽管清洁凛冽,却也不由得被外界天气染上了些许压抑。墙角的绿植颜色浓绿,似乎也与这环境一同凝结了。或许是因为病房色调的关系,在这四月暖春里,人却不由得生起一层鸡皮疙瘩。御剑面对着这重重的拒绝,看着病床上那人将报纸翻过一页;报纸上露出的头顶,是那个宽阔的额头和耿直到搞笑的发型,明明再也熟悉不过了,此刻却让他觉得如此陌生。这让他感到气恼不已。
御剑想开口,却被重重的矜持束缚着。他渴望自己摆出居高临下的姿态,让对面这个傻瓜先占下风,以此层层击溃;可是他不能。他毕竟不可能面对着病倒的爱人无动于衷,况且他们曾经那样耳鬓厮磨——竟然曾经那样亲密无间!回首看来,御剑倒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而那仅是短短一个月前的事情。御剑望着那层看不穿的日产新闻,想要看到成步堂的面容的愿望十分强烈,强烈到他自己都吃惊。
因为担忧吗?还是因为求知欲?抑或只是因为单纯的恋慕?御剑并不能分辨。或许兼皆有之。而对方依然在报纸后沉默着,并且悠闲地翻过一页。
御剑感到了心痛。
这心痛挑起他的骄傲和矜持,他想自己没必要对这样的人放下自尊的。于是他尽量昂起头,摆出站在检事席后的高傲样子,抬高声音,彷如做戏:
「我和你之间有些问题。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
报纸颤了颤,对方终于有了反应。成步堂放下了报纸,而御剑惊讶地发现。他的面色如此疲惫,整个人在竖条病号服的覆盖下迅速地憔悴了。令御剑失望的是,那张脸上浮现出的并非狼狈,并非软弱,也并非服气。在那凝重而坚毅的五官中,唯有那对明澄的双眸更亮,也更坚定了。
「是的,御剑,我们是需要好好谈一谈。」
御剑不愿承认,他感到了恐惧。成步堂的发言既清晰又理智,正如他在法庭上漂亮地逆转局势一般。或许他成竹在胸,早已料到形势会发展成这般了吧。御剑清楚自己的弱点——在这样的成步堂面前,他没有胜算。
原来他早已占了下风。
===
若要追溯这矛盾的根源,我们需绞尽脑汁,回忆一下彼岸樱盛开的时节:那时的二人与今日相比,却真有此岸彼岸的差距了。某一天御剑检察官的心情十分好,苍空之清澈正描绘着他的高昂心情。然而尽管他有意穿着他最夺目的一件亮玫红西装,他仍不愿意被人看穿心底的喜悦。他坐在办公桌后翻阅卷宗,佯装镇定,然而却在时不时地走神,眼光飘在右手边上锁的抽屉上,纠结着拉开与否。事实上这一天检察官办公室里的访客来了又去,人人都发觉御剑并不自然;他总显得有些狼狈,唇角的微笑却弧度自然。糸锯刑警发誓说他三次看到御剑从抽屉拉手上缩回手来,稍后领工资条时便大受打击。
御剑下班后便急匆匆离开,并不忘嘱咐一句「如果那家伙来找我就说我已经走了」——而受此嘱托的刑警早已习惯成自然。但事实上,他并非不愿与那人相见,只是因为今日过于情愿,反而要拉出疏远的距离。御剑并没有过度深究自己行为中的矛盾,因为他这种举措由来已久,惯为自然。先沉沦的人便是输了——御剑信奉着这个观点,便故作冷漠。临了了,略施一丝甜头,便会让那人受宠若惊。而想起那幅既糊涂又深情的面容,他便感到心中鼓动着的得意喜悦及难以言述的窒息般的满足。
御剑并不愿意,或不屑于谈论爱情这个字眼;但更真实的说法是,他羞于提起。如果给他不断捉弄成步堂的行为提供理由的话,那便是因为他深信那人对自己的爱情。而这个理由——天哪——对他那理性又精密的大脑而言,简直是毫无容身之处的。因而御剑仍然没有明白,或是故意不去明白。在这一点上,他纯洁得像个孩童。
御剑想起红茶的储备不多了,便顺道去了常去的红茶店。始终忠于自己爱用的店和红茶,这是御剑精密的生活准则。店员与御剑已是非常相熟,打个招呼之后便熟练地将那盒红茶从货架上取下来,用玫红的暗纹哑粉纸包装。对其他客人都会推荐的时令茶,店员和御剑都没有去留意;然而就要结账付款之时,御剑的目光却被收银台旁的小专柜吸引——那是个装点着白绸子和粉蔷薇小柜台,其上摆着几层可爱的白色马口铁小圆盒,装着果香的调味茶叶。心形的便签支楞在旁边,店员的可爱手迹写着「白色情人节」。御剑没来由地动摇了,被那蔷薇花眩得眼晕。
「抱歉,还有这个,麻烦一起结账……」
他还是一脸冷静地立在收银台前,但真正的御剑怜侍已经完全地坍塌了,像一小撮散发着甜香的奶油曲奇碎屑,在温暖的夕日下闪耀着晶莹的光泽。或许比不过他身上西装的颜色,但他的耳缘已经在淡淡发烧了。他稀里糊涂地掏出卡,签了名,将卡塞回错误的槽位,眼看着店员笑意满脸,将惯用的玫红色店家纸袋换成带嫩色镶边的奶白色纸袋。直到他坐回驾驶席的时候,都还没有理清刚刚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同住的公寓,御剑已是十分熟悉。最初两人都坚持住在自己的家里,互相争论不休,各有理据,正如出庭审判,十分精彩;最后便租了新房子。御剑本希望有两个房间,但生生被成步堂租成了一个;御剑不会承认他现在喜欢这个决定。这样一来,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一个,且是唯一。御剑坐在他们唯一的客厅里的唯一的沙发上,端详着他从办公室的上锁抽屉里最终取出的东西。那是个扎着枚红色缎带的白色袋子,比巴掌大些,里面装着球形的白巧克力和棉花糖,其中包裹着草莓果酱和整朵的干玫瑰花蕾。御剑心满意足地打量着它,透过袋子感受着里面巧克力完美的圆润造型,感叹着自己手艺的完美——他的性格里有一部分称为自恋,而这自恋确非毫无来由,而是生自他的完美主义。一连几天,御剑匆匆赶回家,趁着孤身一人的时候制作这份点心。他每做一盘,只挑出最满意的几颗,剩下的连吃带扔地解决,导致他最近连续对甜味儿泛呕;但这样折腾出来的结果,终归他自己是满意的。那么,成步堂就更不会有什么意见了吧。御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迎接那副大喜过望的表情;如此思索着,他唇角便泛起胜利在握的笑容。
说来,一个月前收到的巧克力,御剑终归没有吃。
在瑟瑟寒风里等待他的那个身影固然让他感动,而当他回到他们的家、看到那份礼物时,便更是慌乱得无以复加了。尽管那一天他收到了很多各种各样的巧克力,但没有一份像这样,这样粗糙,这样诡异,却又这样满怀心意,讨他这般欢喜。胆敢把边缘烧焦的巧克力送给别人的,大概也只有这一个人了吧;而御剑看到他手上的创口贴,登时明白了一切。那巧克力不是心形,上面也没写心语,形状诡异,御剑却一眼看出那正是他的所爱。
「……大将军?」
「啊,竟然能看出来?果然,御剑是很喜欢的啊……」
「才没有那码事!能看出来才是很正常的吧?」
然而却连真宵和春美也没能看出来的。成步堂笑起来了,摸了摸后脑勺,带着点小心翼翼地说:「很抱歉,我实在是对点心很不拿手……但无论如何,也想把我的心情告诉御剑……通过自己的这双手。」
御剑反倒羞赧起来了。成步堂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澄澈——竟是那样澄澈哟,看得御剑心下一跳,不由自主地避开他的目光,心里却想着他是多喜爱那对无时无刻都清澈直率的双眸。
「谢谢……成步堂,我很喜欢。」
笑意摔碎在成步堂脸上,那眉梢眼角撒得满是傻乎乎的喜悦。他捧起御剑的脸来,亲吻起他的嘴唇。御剑被吓了一跳,但那企图挣脱的架势之弱,也近乎于没有了。成步堂给他的嘴唇留下了一个大大的亲吻,而最终无法抑制地大笑起来,将自己的大脑门儿磕在御剑的额头上,这让御剑再也无从逃避那澄澈的目光,那目光带着满溢的爱情,透进御剑眼睛,经过大脑的反射,直勾勾摄入心里。御剑觉得他的心要盛不下这目光,因为那本是个极精密的容器,种种情感皆以标量盛载;受到这样的爱情的冲击,那容器将要溢出或是炸裂了。怀揣着这颗定时爆弹般的心脏,御剑的呼吸粗重起来,而成步堂的目光催化着那其中的化学反应,使他几乎无法承受。
「天哪,御剑,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成步堂的呼吸同样是粗重的,声音也因为激动而嘶哑了,「现在除了你,我大概真的可以什么都不要了。」
御剑没有回答,他知道那颗炸弹已经爆炸了。正仿如窗外盛极而凋落的彼岸樱一般,他的爱情不受控制地化作零散的瓣,覆盖住他全身的每分每寸。什么东西都不重要了,此刻他所需要的唯一,就真真切切的在他的眼前。他闭上了双眼,寻求着亲吻;成步堂并不会让他久等,便再一次吻上了他,这次没有流于表面,而是气势逼人。御剑被他逼得向后倾仰,鼻腔不由得发出黏腻的声音。他感受着那强势的唇舌的攻击,抓住理智的片袂,想要进行反击,却发现自己早就走投无路。
「我果然是……打不败你的这张嘴……」
他失去了力气,向后坐倒在沙发上,任由成步堂扑上前来,一脸温柔地解开他衬衫的纽扣。尽管脸上还带着些不甘神色,但平日那眸中坚冰,早已尽数化为春水,那潋滟美色让成步堂看得入神了。他凑过去,像只大型犬似的,用鼻子拱拱御剑鼻尖,让他不禁痒得发笑了:「这又是在做什么?」
「御剑……我现在太幸福,」成步堂顺着吻下他的侧脸、下颚、脖颈,在锁骨曲线上留连不去,「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本来以为,只要你还在,还能让我触及,我就满足了。而我却不知道……我还能……我不知道,就像现在这样……你知道吗,」他似乎是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向御剑完全敞开的衬衫下的白玉般的躯体,那手掌的粗糙和热度惹得御剑不由低低呼出声来,「御剑,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我竟然是这样爱你。」
听见自己的名字被这样因热情而变得低沉嘶哑的声音呼唤,为着那句溢着深情和欲望的话语,御剑的耳朵烧红了。他的单薄身子在散落的玫红色衣料里燃烧着,颤抖着,像刚从玫瑰花蕾里剥出来的花蜜小人儿似的,泛出血色的身体散发着蛊惑人的甜香。他望着成步堂,再没有话可说,脸上的表情又羞又恼:「你……你……!」
成步堂再也忍不住了,他把身上七零八落的衣服甩了一地,把赤裸裸的御剑从衣服堆儿里半抱半扛出来,急不可耐地奔向卧室,途中不忘舔舔御剑红得要滴血的耳垂:「我知道我知道,你就是打不败我的这张嘴……呜!你怎么咬我……」
御剑回想起那日种种,总觉得是自己输了。当他发觉自己现在正坐在那天被拉下衣服的地方时,心跳骤然落了一拍,双眼所见到的景色都飘起来了。记忆不受控制地流淌,并且清晰得令人惊讶,御剑不由自主地伸出左手揉了揉眉心,隐藏在手后的脸隐隐烧起来——糟糕。都是那人的错。
为了找件事来转换心情,御剑抬头望了望挂钟,时间也不早了。夕日沉沉地游离在地平线附近,用最后的温暖把这个日子染上金色。往常这个时间大概是成步堂回到家的时刻,御剑仍然坐在沙发里,但其实心情已经在这屋子里坐立不安了。他惊讶地发现这屋子里竟充满了关于成步堂的回忆,这让他无法冷静。虽然他表面上焦躁得很,内心却响着温柔的歌儿;那是些烂大街的调子,而歌词固执地重复着好意。这时他突然想起爱情这个字眼,并且似乎恍然大悟——他真的爱他。
当御剑被这个想法击中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慌了阵脚。如此完美地违背自己的信条,这使他感到无助。然而他现在确实正沉沦在爱情中,所以他不得不做出无感情的样子,来使自己保持一如既往的理性与潇洒。而实际上,他早就疯了。
御剑正恍着神,他的手机却在茶几上震动起来,发出略嫌可怖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他慌乱地抄起手机,看到新邮件上写着成步堂的名字,却仿佛跟他本人打了照面一样,脑中空空地晕眩。他想也没想,迅速地点开邮件,却突然被里面的内容浇了一盆冷水,迅速地冷静下来,回复常态。
那邮件里的内容是:「陪真宵在外面吃饭,不用等我了。」
御剑发觉窗外最后的夕阳已经完全沉没了,客厅里倏忽暗得看不清十指,而手机的苍白荧幕格外刺眼。早春的夜晚依旧寒冷,让他的后脊不快地打了个寒噤。
===
世界上大概很少有恋爱中的人忘记白色情人节的存在吧。然而这件事放在成步堂身上,又或多或少地令人信服了。御剑强迫自己不去多想,转而去回忆成步堂最近接了什么新案子。或许只是两个人在外面查案到晚了,便很自然地去吃碗拉面吧?本身这样的事情也没少发生过。或许还带着春美。然而不管御剑多么认真思索,也想不起成步堂最近在查什么案子。这让他突然意识到,成步堂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跟他细聊工作上的话题了。事实上,御剑发现最近他和成步堂是见面的。
不知何时起,成步堂回家的时间变晚了。有时甚至错过晚饭。而他回来的时候,也是一天比一天显得疲惫了。虽然不太正常,但或许也算不上反常,至少他还留着些精力,与御剑进行床笫之欢。有时他动作稍嫌粗暴,但御剑也没有过分在意,因在繁杂的工作重压下两人都很疲惫,往往完事后便沉沉睡去,翌日起来也无暇纠结于这种小事。反而是成步堂常常叮嘱御剑,要他注意保重身体。或许只是因为一个难缠的案子吧,于是御剑并没有怎么在意。但没来由地,现在他却分外专注地回想着这些事情,直到手指一痛,才发现自己稀里糊涂地让菜刀切到了手。他右手慌张地放下菜刀,却不知怎地又划伤了另一只手指,这次伤口更深。
御剑皱着眉吮着伤口,却并没有感到特别的疼痛,只有麻木感游走在伤口上。不久前心情的剧烈起伏好似谎言,现在他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的茫茫汪洋。他看着桌上的球形白巧克力,突然完全失掉了吃饭的胃口。切了一半的白萝卜染红了一块,御剑专注地盯着它看了半晌,毅然把它扔进了垃圾箱。突然电饭煲高声鸣叫起来,让人心惊,御剑走过去用受伤的食指狠狠地戳了电源键,伤口上传来令人后背发凉的撕裂感,一时间再次血流如注。直到这时,御剑才感受到疼痛感排山倒海地袭来,让他不受控制地倒吸出声。
与延迟的疼痛感一同袭来的还有愤怒。御剑走回起居室寻找茶几下的急救箱,正好看到了还放在茶几上的点心袋子。他烦躁地将那袋子扔进有些乱糟糟的零食篮里,弯腰拉出急救箱来,却不知道自己气的究竟是糊涂的成步堂,还是没能提前开口邀约的自己。他稍作思索,便觉得信任成步堂智商的自己真是太蠢了;然而这样一来,他却更不知道该责怪谁了。
成步堂进门的时候带入一小团旋风,让他周围的温度都降低了些。他习惯性地喊出回家的寒暄语,而御剑也习惯性地回应了,尽管双方的声音中都带着些许尴尬的不情愿。御剑坐在沙发里翻阅带回家的卷宗,悄悄地抬起目光,注视着成步堂在门垫上换鞋的身影,又在他直起身时迅速地收回双眼,并且不必要地在笔记上划了一笔。成步堂少见地缄默不语,更少见地将风衣整齐地挂在大衣架上,提着个便利店的塑胶袋,猛地扎进厨房。御剑又不必要地记了一笔案情,感觉手指被切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了起来,而空空如也的胃里晃荡着冷掉的红茶,使他感到十分难受。
因此,在成步堂走近的时候,他几乎没有瞥他一眼;当成步堂坐下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感受到自己因沙发的凹陷而滑向了他,便换了个姿势,使自己变成一尊坚不可摧的塑像。然而成步堂没有像平日那样像只被宠坏的沙皮狗一样赖着他不放。他微微欠身,够到了茶几上的御剑的红茶杯;那里面还剩着半杯冰凉的红茶,因低温而变得凝重,香气也全跑走了。
「怎么喝冷的红茶呢?这可不是你,御剑。」
而他的声音却如此温和,御剑想。他翻过卷宗,貌作不经意地答道:
「研究案子入了神,便忘记红茶的事情了。就这么简单。」
一时间两人陷入沉默,但成步堂似乎并没想就此终止对话。他看上去像在思索什么。然而这让气氛过于安静了,御剑不禁感到了些许莫名的不安。他听着成步堂慢而沉缓的呼吸声,在脑海中揣测着他的表情。尽管他十分想知道成步堂究竟在想什么,但他固执地就是不去看他。
「那么……你自己一个人饿着肚子不吃晚饭,其实也是因为研究案子入了神咯?」成步堂慢慢地说。
「你怎——」御剑一时惊讶,不禁看了他一眼,又慌慌张张地垂下眼去看手里的文件,「我,我是吃过的。你又在肆意揣测了,成步堂。」然而就在那短短一瞬间看到的成步堂的脸,在御剑眼前挥之不去。那之上的严肃让御剑错认为自己是在被审问的犯人;但除此之外的温柔,却是被审问的犯人所无法拥有的。
「好吧,就当冰箱里的剩米饭是我错看到的好了。不过,还真是盛得满满的一碗……」成步堂说着,拉过御剑的左手,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那食指上的绷带,「你……受伤了啊。」
御剑想把手抽回来,但成步堂抓住他手腕的力道出乎意料的大。御剑只好由他拉着手,用右手翻页;成步堂的指压渗过绷带,顺着伤口轻轻流动着,使伤口略有疼痛,但又意外地有种温和的舒适感。御剑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成步堂的抚摸从伤口蔓延到他的身体上,使他感到了阵阵心悸;而那心悸使他全身发软,一时间竟然想要扔开手中的卷宗,坐近成步堂以寻求对伤痛的抚慰——像只受了伤的小动物。
御剑第二次试图抽回左手,而这次竟然如愿以偿,这使他自己有些惊讶,却又很快地感到了失落。他轻咳了一声合上资料夹:「我今天很累,想要早点休息了。」
他匆匆站起身,心里十分懊恼。然而成步堂在身后叫住了他。
「又怎么了?」
「你手受伤了,怎么洗澡呢?」
御剑发现自己没想到这个问题;其实他只是想尽快避开成步堂,心中毫无睡意:「我……我会注意的,不需要你来操心。」
成步堂微笑着看着他。
「我来帮你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