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s cenizas (1-5)

※一方死亡三十题:1~5。看到题目就知道全是刀了吧(
※除除草证明我还活着

-遗物-
 
     他说他希望把他的东西全都烧了随他去,因为它们多而杂乱,不是他的人打理不来。送他进去之前,御剑把曾经一直待在他枕边落灰的小蓝玩偶放在他脸颊旁边陪他安眠。他那样躺在那儿,脸上经过化妆显得生气勃勃,似乎真的只是睡过头了一丁点儿。御剑几次把拳头攥紧又松开,工作人员贴在他身边低声地问:
     「先生,首饰真的不摘去吗?」
     他沉痛地摆了摆手,说不出话来应答;眼神落在那样他十分想摘去的东西之上。履带推动起来,他听到身后传来尖厉的一声女性呜咽,牙齿几乎都要咬碎了。他望着他躺在硬纸的棺材里,同一个玩偶一起孤独地走远了。再也见不到了。这念头使他意外地扑身向前,把那东西从遗体胸前撕扯下来;两个男人扑上前把他拉回来,在场的人都吓得以为他要随他去了。
     御剑手里攥着那东西,对着空气望啊,望啊。火化师端来一个小盒。「戒托还在,」那师傅低低地说,身后跟着的男人呈上用布包裹着的什么小东西。「毕竟是铂金,」御剑木然地回应,捧那小盒在手里,觉得毫无真实感,「不需要了,谢谢您。」
     于是成步堂龙一的遗物只余下他的律师徽章。
 
 
-未寄出的信-
 
     因为收拾了整整一天的行李,御剑觉得腰十分酸痛。他很难受地活动着腰身,随着每一次动作痛苦地呻吟。到了这个年纪大概还是不要高估自己的体力比较好,他不知道是多少次品咂着这个令人沮丧的念头。
     比那更令人沮丧的是这空荡荡的屋子。搬家公司就要来人了,御剑望着泛起银色的天空,倒是觉得毫无倦意。他习惯性地走进厨房,却后知后觉地想起茶具和茶叶早就已经收拾起来了。他望着光秃秃的台面,想着自己是真的要离开这里了。纸箱堆得像迷宫一样,他有些晕乎地在里面走着,反手按着酸痛的腰,感觉十分无趣。为了消遣时间,他决定去公寓旁的便利店逛逛,买点罐装咖啡什么的。
     经过首层大厅的时候,他正好撞见来送早报的人。邮差拘谨地向他行了个礼,安静而快速地投递着早报。向他的房间里也投了一份,御剑想,这倒是感觉挺寂寞的。不知道这邮差还会一无所知地向那个已经无人接收的邮箱里投递多少东西。反正无事可做,他顺手刷了钥匙卡,伸手拿出那份早报——他这套动作很不流畅,因为他不怎么亲自收取信件。一般他是坐在那书桌前,用一把精致的银质小刀把信考究地拆开,听着为他收取信件的那曾经的爱人抱怨他实在太过讲究。
     不只是早报。那邮箱里还有别的东西。御剑意外地俯身把那封信捡起来,发现上面写着御剑收,虽然没有贴上邮票。很可疑,御剑皱着眉头撕开那十分平凡的白色信封,里面折着一页薄薄的信笺。
     『你好吗,御剑?我是成步堂。我从今天已经立下誓言,无论如何不会委屈你在从车库到家里的电梯上、岔道到一楼来取信。但是,好吧,既然被你发现了这封信,一定意味着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但无论发生了什么,我爱你。如果某一天我不爱你了——老天啊希望这一天永远不要到来——我就会取走这封信。』
 
 
-猛然间感到不安-
 
     为着检察局的年会,他今天回来得有些晚。敬爱他的下属坚持要开车送他回去,尽管那年轻检察官也已经喝得酩酊。他年轻的女朋友大老远从家里赶来帮忙开车,一路上不停谴责着副驾驶席上说着胡话的男友。开到市中心的大路口时,她不认识路了。
     「抱歉,御剑先生,我对这一片不太熟。」女孩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年轻人在她身边打起鼾来,御剑的头脑也已经不十分清楚,但他自信回家的道路还是认得的。「上桥,走第三个出口,」他答得有些磕绊。女孩沉默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还以为,您已经不住在那儿了。」
     御剑突然醒了。他惊讶地发现思绪是这么敏捷,似乎颅骨以内流淌的是闪电,而非脑浆。然而就算在这些闪电的激荡下,他也无法说出自己新搬的住址究竟在哪儿。自从五岁以来他已经没有迷过路了,此时此刻的他却比任何一个幼稚园学生都迷茫。他几乎要哭、要喊叫出来,为的是能召唤一个信赖的人来;那或许该是爸爸,又或许该是其他任何人——要谁来都好。他现在是如此的恐惧与惊惶,不安得仿佛一个刚刚被抛弃到世界上的婴儿。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家该怎么走了。
 
 
-渐渐冰冷的温度-
 
     御剑发现自己煮了饭却忘了吃。
     他感到十分懊恼,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下班后迅速地淘米、加水、按下电饭煲的开关,就是为了能早点吃上热乎乎的饭。结果一旦他走出厨房——不管是去翻阅卷宗还是去看电视,再确认时间的时候总是惊讶地发现夜已经深了。
     御剑把饭舀进大碗里,生了一肚子的闷气。电饭煲应该设计得像洗衣机一样有蜂鸣提醒,他恨恨地想着,然而五秒钟以后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应该反省。他们总说他做事不加节制,御剑矢口否认,但暗自揣摩着自己大概是有一点儿鲁莽。那鲁莽害得他差点儿丢掉检察官徽章——他拧开炉火,往炒锅里倒进油去——但他觉得那还是称做执拗更为恰当,虽然也没有比鲁莽好到哪里去,但听起来更文雅,像是一个出色的检察局长会拥有的品格。没错,执拗。他满意地咂了咂嘴,把鸡蛋炒得一片金黄。
     该有人称赞他中华料理学得不错;御剑自负地想着。确实,养尊处优的他很快地学会了摆弄茶壶之外的那几样烹调器具,和洋中华做得都有模有样。毕竟需要每天喂饱自己,而御剑不能容忍吃到不完美的食物。他对自己的严格永远有好处,尽管他的手可能会产生一点儿抱怨。
     御剑满足地吃了顿炒饭。他洗过碗后,果断地判断今天需要喝些滇红。他取出星期三喜欢用的茶具,选好了茶叶,满怀期待地按下烧水壶的开关。他几乎能嗅到那令人精神愉悦的香味儿,甚至为此轻声哼起了小曲儿。他步伐轻快地走进客厅,迫不及待地选定了电视台,开始兴奋地观看那出吊了他一周胃口的时代剧。
     最后他伴着片尾曲跑进了厨房。茶杯有点儿悲伤地静静待着,御剑不耐烦地砸着嘴去摸烧水壶的壶壁,早有预料地沮丧地叹了口气。那水又是凉的。
 
 
-固定时间一月一次的看望-
 
     「你个白痴,御剑怜侍。」狩魔说着,把手里捧的一束马蹄莲塞给他。
     一条在厨房无忧无虑地煮一锅乌冬面。御剑感到反感,皱着眉头把花推开。
     「你可以自己把花插上,」他用拇指比了比身后的钢琴,「反正花瓶就在那儿,照片也在那儿。」
     「我不是第一次来,当然知道他在哪里,」狩魔没好气地回答。
     御剑突然把书合上,把它和眼镜一起愤怒地扔向茶几。其实这二十分钟来他一个字也没读进去。
     「我不是什么得了重得要死的病的病人。」他用一种完全不会让人误解是在开玩笑的语气对狩魔声明,「你,还有美云君,没必要每个月都这么神经兮兮地跑过来。我招待不动你们两个人。」
     「小心你的口气,御剑怜侍,」狩魔用同样的气势瞪着他,「你冲我嚷嚷还早八百年。」
     这对同门怒目而视。御剑第一次开始感到狩魔的执拗和蛮横令人无法忍受,他几乎对她产生了憎恶。
     一条把三份盛在碟子里的冷乌冬和蘸着吃的汤汁摆上餐桌,配上暗红的漆筷,调整好桌上花瓶里艳丽的月季的角度,背对着沙发上的两个人轻轻地说话,似乎自言自语。
     「这已经是第十二个月了,御剑哥,可是你一次扫墓都没去过……」
     每次她们带着纯白色的花篮过去的时候,都看到那受人尊敬的律师墓碑前的花铺天盖地地开着,几乎淹没了隔壁。『纪念你为法律界做出的伟大贡献』,他们说,却从没有一个人为他的热情和温柔献花。实际上最懂得那热情和温柔的人拒绝去看他;那人只是,搬回逝者几乎没弹过的钢琴,摆上他的照片,每天更换照片旁花瓶中的红玫瑰,向那永恒的无温度的笑容献上亲吻。
     似乎他那样做就能让自己相信成步堂还没死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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