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个长而有趣的故事,一篇爽文x
※其实灵感来源于之前点梗,大家的梗都很有趣只恨自己没有一百双手qaq,但是很欢迎有梗又愿意聊的天使们来敲我聊天啊!最终抽到的结果是来自 @叁喵千代 太太的天使成x魔王御/恶魔响x天使喜一题,不过最后实在写得太自我放飞+战线拉得实在太长,只希望…您不要嫌弃……以及看到的各位不要嫌弃(掩面
※那么题材如上:天使恶魔AU,律方天使检方恶魔的设定,私设出没请不要带任何正剧目光来看,大家可以说说想看的主要角色我看看有没有办法塞进来x
-Landing
「难以置信……」
王泥喜法介举着纸条,拼命地核对着面前的这条街道、这个门牌号,希望能和手上的地址有出入。——有一个字是错的也好!可惜老天爷并不会如此仁慈地遂他的愿。从天上来的王泥喜心里清楚得很:神们一个个都懒得要命,自己的家事都理不清,哪有时间照顾从人间来的、如同海底泡沫般时时刻刻不断喷涌的小愿望。
「虽然……但是……这未免也太简陋了一点。」
王泥喜暗自嘀咕起来。尽管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但当真正迎接人间的生活时,他还是深切地为各方面的不便所折磨,比如说会困、会饿、会变脏;而其中最令人难以忍受的就是不能飞。他感到自己的翅膀在肩胛内部焦躁地颤动着。尽管身为只拥有一对翅膀的普通天使,他还是为自己的这对羽翼倍感自豪。他可以连续飞行六个小时,甚至悬在半空睡觉,但只要行走十分钟,就会累得瘫倒,像一只日光照射下的树懒。
但是为了升阶,王泥喜不得不在人间的土地上收起他的小翅膀和小光环。他的道行远不足以支撑他在天界以外的地方展开翅膀。天使们都憧憬着成为上级天使,而王泥喜亦不能免俗。因此他就需要来到人间接受升阶的考验,尽管他对离开天界这件事并无好感。一旦落到人间,他就跟地上任何一个刚刚踏入社会的年轻人没有什么两样;或许除去皮肤更好、看上去更青涩懵懂这一点——而他已经一百二十二岁了。
王泥喜本来以为他实习的地方能更好一点,或者至少更像天界一些,但面前这家看上去就要倒闭的事务所实在是充满了人间的气息:冷漠、不整洁、尘嚣纷杂。他撇了撇嘴,瞥一眼已经被广告传单塞到溢出来的收信口,望向门牌号下的那行字。成步堂万能事务所——跟他手中纸条上的名称微妙地有些差距。他被告知的是『成步堂法律事务所』,并且下面还冠冕堂皇地标注着『关东地区天界办事处』。这两行镀金字跟实体的落差让王泥喜再次叹气,他歪着头,别无选择地抬手敲了敲门。
看上去事务所的门锁并不好用,廉价的木门带着刺耳吱呀声向前旋开,王泥喜做了个深呼吸,试探般地探进头去。这家事务所的里面并未比门面漂亮多少,所有的家具都以一种可说是粗暴的方式杂乱堆放着,摞得高高的文件似乎很久无人问津;而在唯一整洁的书架中,资料卷宗冷清得甚至要结起蜘蛛网来了。王泥喜不由自主地做了个鬼脸,心里开始盘算着回天界去了。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走进事务所左顾右盼地寻找人影。尽管没有找到任何可供对话的对象,他还是轻咳了两声,试探性地寒暄。
「日安,请问有人在吗?」
寂静。王泥喜觉得自己已经获得了一个足够合理的离去理由,暗自欢欣雀跃起来。他对这个地方实在是燃不起一丁点的好感。不善于隐藏情绪的他不禁喃喃着自言自语道出心声。
「我就知道是哪里搞错了……回去之后我一定要——」
「——惊喜!」
巨大的爆裂声吓得他心脏都要停跳了。突如其来的炫目灯光晃得他眼前一片空白,他不禁惊吓出声——是的,毫无形象地高声悲鸣——然后发现那爆裂声并非出自核弹,而只是十个隐藏在乱糟糟事务所内部的礼花拉炮;可真难说那究竟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他沐浴在彩色电光纸片和大功率柔光灯之下,狼狈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唯一发出的反应就是扑地一声,翅膀不由自主地从背后蓬出来,巨大的张力把衬衫和西装背部破坏殆尽,四处飞散的羽毛让他看上去像只在布袋里挣扎过的鸭子。
笑声在事务所中爆发开来,王泥喜战战兢兢地四处张望,而声音的主人们终于结束恶作剧,从表面上毫无人烟的环境中现出真身。这场恶作剧的主谋挥开隐形斗篷,在柔光灯下面对其他人的笑声和掌声鞠躬示意,那是个身材娇小的褐发姑娘,戴着蓝色丝制礼帽;她摘下礼帽的时候,有一个小小的光环在她头顶上显露出来。柜子后面走出两位女性,一位着和风衣裙、黑发及腰、年纪稍长,另一位则穿黄色西装、橙发蓝眼,扎一条蓝色缎带,她们为这精彩表演笑得前仰后合,不时用眼角持续打量王泥喜。而那个从盆栽植物的阴影里走出来的事务所里唯一的男性笑得最为夸张,那笑声仿佛他刚刚已经看到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了。王泥喜有些气愤地瞪着他,只见他的穿着毫不讲究——即便在另外三位女士稍嫌怪异的打扮之中,他的穿着也算显眼了。他那身灰扑扑的运动衣裤与事务所的场合毫不搭调,更别说他脚下还趿着一双拖鞋。他戴着顶青色毛线帽,那让人看不到他的发型,更让他胡子拉碴的脸庞分外醒目。非要说的话,他跟天使这两个字似乎没有丝毫沾边。
「哈哈哈,美贯,这真是绝了——真宵你看到了吗,他刚刚——竟然——翅膀——!」
王泥喜的耳朵红了。他努力想把翅膀收回身体,但大概是仍然惊魂未定的缘故,那翅膀没办法如他所愿般收起,而是扑棱得更厉害了。更多羽毛四下飞散,男人不但不为其生气,反而笑得更厉害。若说他本来就笑得连话都说不完整,现在就更是连基本表意都无法做到。
「哈哈,我、这,这个孩子,天,好几百年才,才能见得到,哈哈哈哈哈哈!」
蓝衣姑娘颇为得意地挥挥手,地上四散的彩纸片和羽毛便尽数飞起来,卷做一团小旋风钻进垃圾桶里去了。是法术。王泥喜暗自嘀咕了一声,在人间熟练运用法术,看来这个姑娘——天使——的道行不浅,尽管她看上去十分年轻,甚至可说是年幼。接下来他便意识到更为奇怪的事情:他不仅不应该无法收起翅膀,反而是该打不开翅膀才对。这意味着——
「没错。」年轻的蓝眸女子看进他猛地睁大的双眼,「欢迎来到关东地区天界办事处。」
「不过既然来到人间就该讲人间的规矩;我还是喜欢『成步堂万能事务所』这个名字。」年长女性柔和地说着,颇含深意地向仍然大笑着的男性望了一眼。
-Agency.
看上去像是所长的成步堂先生将适才所有的过程进行了录像,并且迫不及待地将录像带进行播放,王泥喜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更想夺门而出还是更想揍他一拳。他裹紧了身上的毛毯,在录像开始播放之前挪开了目光,恰好撞见给他递上茶杯的蓝眸女孩。
「我叫雅典娜,在这里的名字是希月心音。不好意思呀,让你受惊了。」她笑嘻嘻地说,「不过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毫无察觉哦!」
王泥喜耳朵上的红晕一直没消褪,此时更是蔓延到脸上。
「毕竟王泥喜君刚到人间,对这些事情都还不熟悉。」年长女性从曲奇罐子里拿起一块,又将罐子递给王泥喜,王泥喜不好意思拒绝,便只好接过罐子抱着。
「谢谢——」
「可以叫我真宵。」女子说。
「——谢谢真宵小姐。」他不太自在地转了转右手的手环。手环是他从天界带下来的从不离身的饰物,他还在天界的时候,就会在不自在的时候摆弄手环,那种熟悉的触感能让他觉得稍微有些安心。
有人突然触摸他翅膀末端的羽毛,他吓了一跳,垂在沙发坐垫上的翅膀下意识地胡乱挥舞,坐在他身旁的女孩向后避了避,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了个歉。
「对不起!美贯擅自摸了你的翅膀……」她敲了敲脑袋,「不过你的羽毛真的好软哦。你一定很爱护它们!」
王泥喜拿不准该不该为这句赞扬道谢,所以他只是含糊地欠了欠身。「美贯……那是你的名字吗?」他想起刚才这个名字也被提起过,不禁多问了一句。
「是的!我的名字是成步堂美贯。我可是这个事务所的所长哦!」她颇为骄傲自得地轻轻敲打高顶礼帽的边缘,一串小星星跳出来散落在地上。
「所长?我还以为……」王泥喜不禁瞟向开始津津有味观赏录像的不修边幅男子,同时小心地不去看电视上映出的录像内容,「说起来,刚才你们说道『成步堂万能事务所』,我这里的名片写得却是……」
他从口袋里取出那张有些皱巴巴的卡片,美贯饶有兴趣地取来观看。她噘着嘴将那张卡片翻来覆去,有些不满地说:「上面的效率还是一如既往的低下,这个名字早就过时了!现在的事务所是——」她用食指关节叩了叩名片,上面的字迹被慢慢改写为她口中的名字,「成步堂『万能』事务所。」
「『法律』这个音节真令人怀念,」真宵歪着头回忆,「那是八十年前的名字?九十年?」
「至少从我来的时候就是万能事务所了。」心音拨弄着右耳的弯月形耳坠。
事务所中因沉思而安静下来,只有录像中令人紧张的电波声在沙哑地流淌。三位女士齐刷刷地看向成步堂,而对方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表现得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三位女士于是齐刷刷地收回目光,眼神交换得意味深长。
「九、九十年,」王泥喜结结巴巴地发问,「那可是相当久了吧——」
「或许在你诞生之前就已经在了?」心音说,「说不定在当人类的时候还曾经路过呢。不过我大概没来过这里吧,我以前是生活在美——」
「心音。」真宵眨了眨眼。希月突然噤声打住话题,转身跑到茶水间去了。
「希月小姐刚才的意思是?」王泥喜感到分外疑惑,「她……莫非知道诞生前的——」
「怎么可能呢,」美贯用一种蛮不在乎的语气说,「心音姐姐只是个权天使。」
王泥喜轻轻感慨了一声。虽然仍然只是下级天使,但毕竟是其中的最高位。他也想快点升阶啊。
「不过,希月小姐,我要解释一下,」王泥喜对希月的背影说,「我——虽然常常被人误解——但我至少也已经过了一百岁生日了!我已经一百二十——」
「哎!」希月大惊小怪地叫唤起来,「你比我大这么多?」
「一百岁以上才第一次来修行可真不常见啊,」真宵放下茶杯好奇地说。
「呃——因为我不太擅长——」
『砰!』
一声巨响从电视中传出,成步堂过分夸张的笑声掩盖了王泥喜的后半句话。女士们保持礼貌地掩住笑容,王泥喜竭力让自己不去看屏幕上像只扑棱鸭子的自己,拼命埋下脸去喝茶。他觉得这位性情古怪的先生简直难以应付。
「——走路。」他咬紧牙关把话挤完。
「不擅长走路呢,就展开翅膀飞。」成步堂躺回沙发里把录像带重新倒回开头,笑得微微有些咳嗽起来,「既然还想飞呢,就不需要到人间来。」
「我是很认真地想要升阶的!」王泥喜有点被这位不好客的主人激怒了。
「是嘛。」成步堂意味深长地转过眼来看他。
这是他踏进事务所这么长时间以来成步堂第一次正眼看他,王泥喜被对方的傲慢弄得非常烦躁。在对视的瞬间,他在怒气之外意识到成步堂有一对澄空般的浅蓝眼睛,色泽空灵到甚至有些微微泛金。但这对怪好看的眼睛并没有让他的怒意有丝毫平复。
「对不起,成步堂先生,您是我的上级,但是您真的——很不尊重人。」他直截了当地指出已经在他脑中盘旋了半个小时的意见。
美贯、真宵和心音带着种在天使脸上常见的业务性微笑看着成步堂。成步堂对着这四双眼睛,似乎难得地有些难堪了起来。他不拘小节地打了个哈欠,从沙发上缓缓蹭起身来,双手插兜转向王泥喜,稍微有了些严肃的坐样,但态度依旧不恭。
「『上级』——别这么拘谨。我只不过是个很老也很没作为的普通天使而已,她才是你的上级。」他指了指看上去年龄最小的那个与他同姓的女孩儿,后者正笑吟吟地捧着脸嚼曲奇吃,「红衣服的天使先生,请问你为什么想要升阶呢?为流芳百世?为成就神迹?为信徒崇拜?为播撒善念?还是为了六枚好看的大翅膀?」
「——当然是为了更接近神的意志,」王泥喜脱口而出。
成步堂几不可见地在帽檐下挑了挑眉毛。
「正如我刚刚所说的,我不擅长走路,所以我一点也不喜欢人间。」王泥喜直截了当地把肚子里的话一股脑儿倒出来,「我为我的翅膀骄傲,我最喜欢无拘无束地飞翔!不过,在我的同伴们都日益升阶,开始对自己的前身有所了解的时候,我也不禁开始好奇我前身的因缘,以及选择升天的理由。尽管因为阶级所限,我对前身还完全没有概念,但随着年龄增长,我朦胧地开始意识到——我选择升天,是为了接近神。」
他能感受到心音和真宵在他身后对视了一眼。
「一百二十二岁也太晚了一点。」成步堂的口调仍然随性,但十分冰冷,「你从诞生为天使的第一天就应该对前身的意志有所意识,但事到如今你才步入正轨吗?」
「拘泥升阶就一定是『正轨』吗?」王泥喜反诘道,「我所最尊敬的一位炽天使在最后一次升阶的时候已经一千二百六十五岁了,我认为这并无损于我对他的尊敬。」
美贯突然在他身边掩嘴笑了起来,而心音喷笑的声音在耳后隐隐响起。
「哈哈哈,我们知道他是谁,」成步堂大笑起来,「这可是相当典型的一位反面教材啊,大器晚成的德隆尼斯大人,我们茶余饭后常常拿他当笑话呢。这就是你最尊敬的天使?」
『大器晚成』和『大人』两个字眼的语气相当挖苦,王泥喜——再一次地涨红了脸,但这一次他是气的。尽管这件事让他常常被人取笑,但他还是近乎倔强地保持着自己的守则。
「对不起,不过您这可是对炽天使大人的大不敬。」他恼火地说。
「哎呀,太拘谨了,阿波罗先生,这里虽然还属天界辖区,可毕竟还有九层天相隔呢。」成步堂说,「不过我倒也不讨厌这样,毕竟这个事务所没有任何正经干事的人。」
「爸爸才是最不正经的人吧,」美贯呶起嘴。
「没错。成步堂君才最没资格指责我们。」真宵挥挥手,曲奇罐子从王泥喜的怀抱中脱出,重重砸到成步堂的腹部,意料之外的冲击让他痛呼了一声,「明明早就不是所长了却还想着逞威风,实在是让人看不过去哦!给王泥喜君留下了这么差的印象,影所长很生气。」
「对不起啊,王泥喜前辈。」心音有点抱歉地抱着差盘子说,「成步堂先生是有点讨人嫌,可是我们真的是很欢迎你的!」
「什么『前辈』啊,」王泥喜被她们的好意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是我该叫希月小姐前辈才是……」
「前辈比我多活了四十年,我当然要敬佩才是啦!」
「哈……比我小四十岁的天使是权天使……」
王泥喜突然有点后悔。可能一百二十岁是晚了一点。
「不过,真正让王泥喜先生下定决心到人间来,还是因为发生了什么吧?毕竟这么讨厌走路。」美贯好奇地看着他。
说到这发生了的『什么』,王泥喜倒没办法像刚才一样爽快地畅所欲言了。另一张面孔在他脑中清晰地浮现,他有点厌烦地皱了皱鼻子,把那张脸挥走。
「没什么……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良心发现』吧。」他撇着嘴回答道。
「不管怎么说,美贯我作为所长向你道歉啦!为所有的事情,尤其是爸爸!成步堂万能事务所可是真心实意地欢迎你哦,欢迎你在这里与大家共同奋斗、营造业绩,尽早迎来期待的升阶的一天!」美贯握着他的双手跳起来,而心音和真宵配合地拍起手。成步堂窝在一旁的沙发里抱着曲奇罐,带着沉默而意味深长的隐约笑意地看着他们,王泥喜向他瞟了一眼,漫不经心地想这双眼睛可真蓝。
-Tokyo
「怎么样?会不会觉得体力跟不上?」真宵有些关切地问。
「逛到这种程度就会累也太夸张了吧!」心音跃跃欲试地挖杏黄色的冰淇淋吃,「哇——这家店真是名不虚传!超——美味!」
「王泥喜先生觉得好不好吃?」美贯一脸期待地问,「想想人间还有好多好多比这好吃一万倍的东西就会觉得饿肚子也是种享受了!」
这是怎样的状况呢,被三位面容姣好的女性半包围住,坐在临墙位置的王泥喜不由自主地将后背再向墙壁上靠一靠。他人投来的眼神算是……羡慕吗?但想想这几位女士都是反手云覆手雨的天外来客,脸上过分温和的天使笑容在看惯这种表情的王泥喜看来,就觉得令人胆战心惊。
「我们才没那么厉害呢,」美贯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美贯只是个能天使而已啦。」
「哎呀,好想快点成为上级天使呀,」真宵托着腮抱怨,「主天使真是个毫无存在感的阶级……又没名气酬劳又低,最气人的是业绩线高到不可思议!真不知道拉斐尔他老人家当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看来所谓的『中层干部』吧,」美贯心领神会、老气横秋地说,「不管在天界还是人间都不好过啊。」
「就是!怪不得艾玛申请调到教会去了。」真宵气鼓鼓的,「那么好刷业绩,环境和待遇又好!早知道我当时才不要跟着成步堂君咧。」
「对不起啦,玛娅姐姐,」美贯可怜巴巴地道歉,「美贯会努力让事务所重拾光辉的!」
「啊,抱歉,特露茜!」真宵双手合十以表歉意,「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哎呀怎么最近变得这么爱抱怨了……」
从谈话间时不时地就用真名互称来看,她们的关系相当亲密了。王泥喜默默地吃了一口面前红艳艳的慕斯,一种前所未知的丝滑触感在他口中划过,他一瞬间想到在天上常穿的贴身衣物。
「人类……真厉害啊……」他不禁喃喃自语。
「是呀,我也常常这么觉得。」心音喝下一大口新鲜草莓汁,满足地长吁一口气,「虽然说我们以前就是人类啊!」
「小声点啦!」美贯夸张地做了个噤声的表情。
总而言之,池袋的这家甜品店的品质十分出色,王泥喜机械地记下这个事实。被三位女士拖着在错综复杂的小巷里转过两圈以后,他已经数不清自己手里究竟提了多少种时髦的花哨纸袋。他的脚在餐桌下的皮鞋里严重发麻,最初的痛觉早已过去,只是感到发热发飘。在这三个小时里他加倍地怀念他的翅膀和顺手的小法术——虽然不能折叠空间但至少能为这些手提袋施加一个不小的拉力支援。
「王泥喜君,对池袋的印象怎么样?」真宵随意地把他拉进谈话,王泥喜试图回忆了一下,发现脑海里的思绪乱七八糟。
「……我大概……知道……呃,衣服的风格很潮?」他稀里糊涂地想着他被拽进的那些时装店——看起来一模一样。
三位女士严肃地摇了摇头。
「……那么……电器?很大的电器店……还有广告曲……」他抵着额头回想着混乱的车站前炫目的巨大广告牌和灯箱。
摇头。
「小巷和……人……?总之我完全搞不清方向了……从下电车的一刻起……哦不,大概是从上电车的一刻起。」他忠实地道出最为深刻的感想。
「是不是我们带他体验的方式有点问题?」心音失望地说,「我第一次的感想可不是这样。」
美贯晃了三下手指:「绝对没有错。说到人间呢,当然就是交通枢纽和商业街。美贯第一次去新宿的时候感慨颇深呢!」
「成步堂君怎么带你去那种地方。」真宵咕哝着晃了晃玻璃杯。
「……呃……很抱歉……让你们失望了……」王泥喜有点懊恼地摸了摸后脑勺。他的感想就是一片浆糊,非要从中提取一些成型而闪光的东西还——真难。或许是他的天资还不够?
「呃,大概是我们的问法不对。」心音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王泥喜前辈今天有没有对人类有什么新的看法啊?」
「我对人类……一无所知啊。」王泥喜说,「而且今天走了这么多路,见了这么多人,我觉得除了嘈杂一点、大家的衣着怪了一点之外……这里跟上面没有什么区别。」
心音和真宵面面相觑,而美贯似乎对他的话很感兴趣。
「王泥喜先生对人类本来的看法是什么?」
「就是还未选择升天的……我们。」王泥喜一头雾水地说。
「但升天可不是一个选择哦,」美贯说,「要成为天使可是要达到相应的业绩才行。」
「选择做出业绩也是一种选择嘛。」王泥喜说,「尤其是先选择成为有神论者,然后再选择向上走,这可是不得了的一连串选择呢。」
「那么一百多年间只做一名普通天使也是一种选择咯?」美贯笑嘻嘻地问。
「——不管是权天使还是炽天使,都一样是天使嘛。诞生前也一样都是人。」
「你前身一定是个牧师。」心音严肃地说,「我大概觉得你在讲一个很厉害的道理。」
「什么啊,我从来没思考过这种事,只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王泥喜不在意地笑了笑,「从来没人跟我讨论过这种事,大概大家都嫌我没来过人间根本不了解人类吧。你们又是怎么想呢?」
「优越感?」心音再次拨弄起她的耳坠,这似乎是她一个无意识的癖好,「我之前一定是吃了很多苦才能够成为天使,而大家一定也一样。我觉得该为这样的我们心怀自豪。」
「我可是只为了翅膀哦。」真宵兴致勃勃地说,「自在飞行的感觉会让我觉得人间真是个牢笼。还是解脱出来比较好!我好心疼还在为信不信神而纠结挣扎的人类啊。」
「挣扎这个词用得好哦,人类真的一直都在挣扎。」美贯说,「美贯在新宿的时候,看到人的流动、电和机械的流动、人情的流动、货币的流动……啊,那时互联网还没有普及。今天还有数据的流动。真的好繁忙哦,所有的东西都编成一张大网把人间牢牢裹住。」
「所以你们的看法是……」王泥喜慢慢地探问,「藐视?」
「怎么会呢,人类是神的神圣造物,我们是天神的侍者,没有藐视人类的权利。」真宵含笑说,「但是天使们,大约因为家乡高一些的缘故吧,习惯于俯瞰人间。正如你所说,天使本来即是人,但别忘了人却决计不是天使。我们对人类的情感,大概类似动物之于人类的感觉吧。」
「但人常常傲慢到自视甚高;明明生物全都同样是人间的造物。」心音撅起嘴。
「所以天使偶尔也会犯相似的错误。」真宵说,「尽管有着决定性的不同,但我们毕竟都是众神的造物。正因这一层的相似,天使才可以像这样——像我们现在这样——深入人间,做我们应做的工作,并且吃这么美味的点心。」
相似。王泥喜恍然大悟,大概这就是让他没有特殊感触的原因。他在发现池袋跟自己曾经身处的世界是如此相似时,他的心中自然有一种疑惑的憾意。本来,「像人类一样」这种字眼在天使的字典中就并不存在,世间大概只有反向的比喻。产生这种相反认知的原因,或许是因为相互之间的认知本来就是单向。
「我在第一次体验人间的时候,」心音说,「有『失望』和『惊艳』两种想法。乍看之下似乎很矛盾,但内心又是那样实在地表达着这种情感。大概化为一句话就是『我的前身是生活在这种地方的吗』……我对这里,对人类,说不上喜欢但绝不讨厌。」
「或许多数天使对人间的期望都曾太高,或太低。」真宵望着王泥喜,眼神中是一种肯定,「但像你这样恰好位于中线上的,还真的不多。」
「王泥喜先生的一百二十年想了很多呢。」美贯突然说。
王泥喜有点不好意思地想他真的是什么都没想。
「那么为了什么都没想的王泥喜先生,我们就追加涉谷的行程吧!」小姑娘笑眯眯地拉起了皮包,「总不能让爸爸问起的时候回答他什么都没想吧?」
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女士们自然表示十分赞成,而满心以为终于结束了逛街、可以把鞋扔掉扎进沙发瘫一个晚上的王泥喜自然是老大不情愿。然而美贯不由分说地抱着他胳膊就走,王泥喜一边麻木地走下车站一边后知后觉地想这姑娘竟然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读他的心。
-Tasking
「昨天辛苦了,」成步堂打了个哈欠闪出来,动作分明倦怠迟缓,却没让王泥喜看出他究竟是从何处出现,「听说最后你陪她们唱到十二点?年轻人的体力就是好。」
「——多谢——夸奖。」王泥喜顶着两个黑眼圈,强行压下他被成步堂勾起的那个哈欠。
「人间怎么样?」成步堂背对着他在乱糟糟的边柜上叮呤咣啷地寻找咖啡机,「没让你失望到想马上回家去吧?」
「正相反,我还——挺喜欢这里。」王泥喜礼貌地回答。
「那就好,最近正缺人手。」成步堂说,「上面听说我们这里来了新人就见缝插针地派了一堆业务量,真够势利的。抢业绩抢得真狠啊……」
他的语气怪像自言自语的抱怨,王泥喜有些拿不准该不该回答。
「总而言之,」成步堂大概是放弃了寻找咖啡,因为他随手拿起一个玻璃酒瓶,「虽然该给你一些时间适应人间这超烂的超快节奏,但抱歉的是我们也得分秒必争,否则就养不起多出来的一对小翅膀。」
「——给您添麻烦了——」王泥喜低低地咕哝道。
「没什么,我不在意,你也别往心里去,」成步堂轻轻掸了掸手指,葡萄酒瓶的瓶塞便挤出来悬在半空,「首先说明一下,本所的工作时间自由,没有固定和最低工作时间,薪资标准按天界C类算,不要跟人间的算法搞混了;保险起见确认一下,酬劳时计,没有奖金,绩效全计你的阶级业绩,生活保障是上面用私人渠道发给你。」
「等一下,工作时间——」
「啊,那只是个说法。」成步堂说,「我们是万能事务所嘛,什么都能干,自然没法规定工作时间。不过你不行。」
「……我?」
「朝九晚五是必需的,迟到早退要加扣钱。当然多干就是你的自由了。」
「……为什么!?」王泥喜为这样显然不公正的待遇惊呆了。
成步堂带着笑意哼了一声。或许是种错觉,但他的脸上带着些微得意神色。
「你拿到的名片上写的是法律事务所吧?」他说,「那么你就得按律师的规矩干活儿。像你这样的愣头青就乖乖从授薪律师做起吧,做好了自然可以转提成。我们又不是血汗公司。」
「——等一下,」王泥喜仍然没有跟上他的步调,「我不太明白——」
「正如你那天所听到的,九十三年以前这里是『成步堂法律事务所』,」成步堂说,「虽然不好意思,不过当时的所长正是本人。当然后来因为业绩不佳就转行为万能事务所了,美贯演出的业绩可是很出色呢。尽管如此,法律仍然是老本行,心音分配到这里就是为了做律师,而我——虽然很少涉及法律业务了——但新人方向是法律的时候,我还是会负责帮忙指点。」
很好,现在成步堂身上与他本人外表不太相称的称呼除了『天使』,又多了个『律师』。王泥喜张口结舌。
「——等一下,既然同样是律师,那么为什么希月小姐——」
「她已经是提成律师了。永远别指望在早上九点的办公室看到她。」成步堂索然无味的口气仿佛在谈论自己一个家里蹲的女儿,「脑子好的年轻女孩全是夜猫子。」
「——好。」王泥喜除了机械地接应之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突然后悔当时在志愿上多此一举地填了法律,现在申请调到教会还来得及吗?
「话虽如此,不过这年头选择法律业务的人真的是越来越少了啊。」说到这点,成步堂的眼中倒是闪过了一丝兴趣,「法律业务的成绩——实在是不令人乐观。当然在人间算是高薪,但对天使的业绩而言——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吧。」
「我只是觉得天使适合这个职业,」王泥喜嘟囔道,「我没有想太多——」
「又是『没有想太多』。」成步堂说,「美贯说你觉得人类是『未升天的我们』?很别致的回答,王泥喜君。」
这种话被他说出来总让人觉得有点嘲讽意味,但事实是他的语气并无恶意,反之还有些王泥喜未曾接触过的和善。王泥喜想,大概是早晨的葡萄酒让他觉得心情愉悦。如果他真的喝到咖啡的话,大概可能是另一番景象。
「或许是因为我阅历不广,我觉得人类和天使很像。」他鼓起勇气回答。
「诚然。尤其是在人间的天使,」成步堂竟然有些微笑起来,「正完完全全是人类。」
昨天刚刚讨论过的问题又被提起,又一种新的论调将王泥喜的思想碰撞得有些发晕。
「……可是,真——绫里小姐昨天对我说……天使原本是人,但人……决计不是天使……那么天使当然也……不是人……?」
「你看,会饿肚子、会困、无法使用法术的你,跟人类有什么区别呢?」成步堂温和地说,「会为这种问题困扰的你,当然跟人类也没有什么区别。」
……哎。来到人间的天使是必须要想清楚这个问题才能开始工作吗,早知道他就先在天上想好再递申请了。
「当然这不是我们的重点了,今天是叫你来谈工作的。」成步堂说,「但毕竟天使工作都是对人的工作,所以总是建议好好思考一下这个问题。不过也别太挂心,人毕竟是很善变的——天使也是。」
他起身走向书柜前,似乎想寻找一些什么文件。王泥喜对他的背影盯了一会儿,突然开始想一些从一开始就该好奇的问题——他多大年纪?阶级多高?业绩几何?他的气质深沉阴郁,毫无天神使者的正派光芒,一身随意又不规整的穿着却又完全不像形式主义的恶魔。非要说的话……王泥喜突然想,非要说的话,这位先生有些像是——人。
是因为在人间待得太久了吗?但事务所中最为年长的女士并没有他这样的气质。真宵的穿着简约得体,看不出年岁的脸庞肃静温婉又带着十足可爱的气质,非要说的话,这位女士才真正是十足的天使,所谓『唯一神』的主天使称号与她十分相称。相貌最幼、性格古灵精怪、精明理智的美贯,倒反而跟成步堂更为相像。是父女的缘故?但天使,身为天父之子,自然没有牵系血缘关系的理由。以兄弟姐妹相称的情况普遍,但以亲子相称,其一是毫无根据,其二是一种极大的不敬。虽然王泥喜听说有天使在下凡历练的过程中有结下浓厚亲情、私称亲子的例子,但毕竟都是在极为隐私的情况下互称,像成步堂与美贯这样毫不在意地当众以父女相称,实在是少之又少。
但毕竟是能说出「天界远在九重天外」的成步堂。或许离开天界太久,确实已经肆意妄为到毫无顾忌了吧。
「喜欢胡思乱想并不是个坏习惯。」成步堂趴在沙发靠背后温和地对王泥喜的后脑勺说,「但,阿波罗先生,工作时间就另当别论了。」
「……请叫我王泥喜。」王泥喜吓得弹到了长沙发的另一侧,惊魂未定地摸了摸后颈。
「好的,王泥喜君,」成步堂耸耸肩坐回他的那个沙发里,「我想你应该知道法律业务的具体内容吧?」
「啊……是的。我们收容请求帮助的人类,倾听他们的忏悔,帮助他们偿罪,信任并扶持他们,然后……呃……使他们皈依主。」
「优等生,王泥喜君。」成步堂说,「真怀念,上次听到这个答案还是从心音嘴里说出来的吧。」
虽然从他的语气来看,这个答案既不是『优等生答案』也不是『一百分』。
「简单地说,」成步堂把文件在茶几上摊开,上面是一张画得很难看的漫画图解,不知道是谁画的,似乎可能是哪位女士的手迹,「一些比较倒霉,或比较邪恶的人类,或真或假地犯了人间的罪,并且被发现,被起诉,被调查——然后他们就会来找我们,而我们的目的就是让他们被无罪释放。所谓收容,所谓忏悔,所谓扶持。呃,这是第一层任务。第二层任务是要让他们感动——如果不能使他们产生感动之心的话,让他们被枪毙也无妨。」
这个说法太简单了,王泥喜不禁皱起了眉。这听上去跟他所知的完全不一样——甚至有那么一些背道而驰的意味。
「怎么这幅表情。虽然很无奈,但我们毕竟是很功利的。你我都想升阶这一点自然不说,上面可是会派下来很荒唐的任务指标啊。像美贯这样年轻漂亮的魔术师,一次演出就可以感动一体育场的人。但我们可是一对一的深入工作啊——不得不说虽然效率不高,但质量还是很高的。」
「——等一下,所谓『感动』——」
「啊,就是『皈依天主』的那部分。」成步堂悠闲地用笔戳了戳图画上的某个部分,似乎有个人正跪在地上感激涕零,「使他相信上天有灵、上天有眼——有神论者的一步——然后使他相信天父的博爱、天父的召唤——向天上走的一步。」他拍拍手做了个爆炸般的手势,「好的,任务完成。」
王泥喜张口结舌。
「你也知道的吧,我们隶属前期部门的大类。」成步堂说,「我们只负责帮他们建档、上传,也就是所谓的凑人头,至于之后的事情,就自动移交教会和传播部门处理了。这也算是我们工作的好处之一吧。无论如何,业绩不达标的时候,先凑几份上去。当然我们提出的人类质量越好,后面结算得到的业绩加成也就会越多,就像利滚利一样——你是不知道主天使以后的业绩线有多恐怖。」
「……成步堂先生……」王泥喜慢慢地想他明明能听明白每一个字,也明白这些事情是怎么跟天使的升阶联系在一起的,却总觉得……十分……震惊。
「很功利,对不对?」成步堂说,「但是,在升到你想到达的阶级以前,我们——不得不功利。天使的阶级就是这样。」
王泥喜低下头沉默不语。他听过同期的伙伴谈论在人间的工作,但真正自己体验的时候,还是感到难以名状的失望。
「想开点吧,王泥喜君。」成步堂的声音和缓了一些,「记得我第一天问你的话吗?想当上级天使的理由?受到爱戴、播撒善念,都是从感化的一个一个人类积累起来的。而成就圣迹、流芳百世,自然是没有相应的力量就无法做成。至于你的心愿……所谓接近神的意志,当然需要你有相当的阅历,直到成为炽天使,才刚刚能拥有亲耳倾听神谕的权利。」
「可是……我希望的是能真心实意地……把天父的思想……善的理念、好的理想……带给需要的人听。」王泥喜说,「哪怕做得慢一点。我不怕时间拖得太久。」
他的偶像的名字在他脑中闪现了一下,但他迅速地将这个名字从舌尖上压下去了。
「想要独善其身,我本来是没有什么资格阻止你。」成步堂说,「但是请为美贯想想。无法完成的业绩,会从她——所长的业绩中双倍地扣除。」
王泥喜想到那妹妹似的可爱女孩,顿时感到左右为难了。而且,根据他的性格,他自然不愿意一到新的地方就给周围的人添麻烦。
「我会——努力的。」他咬紧了牙关。「我——没问题。」
成步堂默默地打量了他一会儿。王泥喜抬起眼,尝试注视成步堂的双眼,成步堂没有为这有些突然的对视而移开目光。尽管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王泥喜隐隐约约地从他目光中得到了一些如同舒适温茶般的慰藉,那让他莫名其妙地鼓起了些许勇气。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觉得似乎又没什么好说的。这让他有点尴尬起来。
「今天就没有别的事情了。」成步堂突然断开他们视线的连接,低眉看起了手中的文件,「如果你愿意帮事务所打扫一下卫生呢,自然是很欢迎。不过如果愿意回去好好睡一觉呢,我也不反对。」
「……谢谢您。」王泥喜感到有些感激。他下意识地站起身,然而就在他刚刚走开两步时,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从胸前口袋摸出一分钟前还不存在于那里的职员卡,「莫非我从今天开始……就需要打卡上班了?」
成步堂头也不抬地上下晃了晃脑袋。
王泥喜恨不得把刚刚感受到的一点点感动全部吞回去。
「您从第一天开始就鼓励我翘班打混?」
「反正扣的是你的工资嘛。」成步堂含混不清地打了个哈欠,「季末业绩不达标的时候,美贯会以她的方式来感化你的。很温柔,别担心。」
「——成步堂先生——」
「最近没有什么客人,所以你可以先放松地扫扫地。啊,麻烦你帮忙把咖啡机找出来。还有……哦,如果太困的话可以坐在座位上睁着眼睛睡,我不会向美贯告状的。」
「——谢-谢-您。」王泥喜一字一顿地说。
「如果你觉得太无聊的话我可以弹钢琴给你听?」
「——有-劳-了。」
五分钟后他就彻底后悔了:不管是他当时提交法律志愿的那部分,还是他刚刚觉得成步堂有点好人的那部分。
-Metro
王泥喜第五次在电车上睡着;这是他来到人间的第五天。
上班时挤通勤电车,自然是无法找到打瞌睡的机会。就算偶尔捡到座位,也不禁挺直脊背抱紧公文包,被早餐咖啡和通勤的紧张感折腾得僵硬万分。但在下班路上就另当别论;从他的小公寓到事务所有三十分钟车程,生生要将曲折的千代田线坐通。
「还不是因为事务所太偏了……」
诚然,既不位于交通便捷的新宿,也不接近业务优势的虎之门;远在荒川区的事务所被安宁祥和的宜居气氛包围,完全没有法律或万能,随便什么事务所应有的摩登繁忙的气氛。
「我们好好贴近人类居民的生活,便能在关键时刻获得他们的信赖。跻身于商业区的事务所之中,才是什么时候都不可能有出头之日。」
成步堂如是说。或许他说得有几分道理吧,王泥喜在上下班的路上不知不觉地开始与路旁的老人和学童打招呼。似乎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整片町都知道了:这家事务所来了个年轻精神、尚未婚配的小伙子——正如最为健谈的那位婆婆所言。
天上的使者们不会长得满脸褶子、或一身稚气;大家都身处在所谓青壮年段的外壳之下,因此人类的这种明晰的年龄感让王泥喜多多少少感到新鲜,又隐隐约约地体味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怀念。
但将办公地点选在居民区旁总不该意味着连工作都要变得居家化吧。这三天来完全没有依赖主上门,王泥喜的工作内容便是擦窗户、扫地、为字面意思般几十年没有清理过的杂物堆分门别类,在小小的事务所里忙碌得像个陀螺。而最可恨的是他趴着徒劳地尝试为地板块打『玫瑰色光泽』的地板蜡时,成步堂只窝在沙发里,一边看报纸、杂志、电视一边用帽子盖住眼睛打盹,似乎他永远有睡不完的觉一样。
「我年纪太大了,只有睡觉才让我觉得自己还有活着的价值,」成步堂说,「记住,王泥喜君,玫瑰色光泽。」
如果只是单纯睡觉倒也无所谓了,最让王泥喜感觉不好的是他发现成步堂在时不时地观察他,似乎半是监工,又半是别的什么。在他不禁瞪向成步堂的时候,后者便若无其事地用帽檐、酒瓶底或书籍封面挡住脸。
「您把书拿倒了,成步堂先生。」王泥喜咬牙切齿地说。
「没事,这只是《圣经》。」对方在鲜红的书本后面回复一个哈欠。
在这种氛围中进行几乎是家政的工作自然让人疲劳不已;王泥喜也搞不清自己的工作定位为什么突然从脑力劳动突变成体力。他也曾试图让抹布和扫把自动挥舞,但令人失望的是它们慵懒的蠕动让人想起沙发上的成步堂——但那也总比像疯了一样把事务所浇了个湿透的水盆好。他的修为实在太低,就连在天界辖区内都只能做到搬搬花盆、挪挪沙发这种简单粗暴的低级指令,实在是——哎——前途多舛。
他拖着疲乏无力的双脚坐上电车之后,便再也不愿移动;即便换乘能缩短路途时间,但他宁愿顺着这七扭八拐的铁路一程坐到尽头,而电车这动态和声音都很单调的环境和春日昏沉温暖的暮色氛围,自然很催人入眠。他抱着公文包,想着里面揣的两个香喷喷的酱肉包子,满怀喜悦地一边盘算着晚餐一边呼呼大睡过去。他身边从空旷到拥挤再变为空旷,他却浑然不觉;一个天使便是这样在逢魔之时安静地穿越人间最为繁华的都市,东京,而不为人所知。
「睡得真香啊。一定是做了个好梦吧?」
天使没有梦。因梦源于欲望,而天使无欲无求。严格说来,无欲是天界的特点而非其住人的;天上的所有事物,从天使到神、从风到云片到日月,都不会为生存本身这件事而苦恼,因为他们的生命不像人类一样时时受到饥饿、劳累、伤病的威胁,真正是应了永恒一词的含义。
没有危机,便不会产生与其相对的欲求。天使们挂心的事情,唯有思维本身而已。或许他们的产物有些类似于人间所谓的『艺术品』,而人间的艺术家,则是大半都会成为天使的。从某个角度来说,天使正是艺术家,将其永恒的生命奉献给生活必需品之外的一切领域,将『永恒』一词予以具现。
那么,习惯了无梦的天使,到了人间自然也不大认识梦。因为他们在苏醒时都在不懈创造思维的价值,那么何必连睡眠时间都不放过呢?他们在人间产生的一切的短暂的欲望,在回到天界之后都会消失,这使欲望本身变得如此虚无,天使们也便会不以其为意了。
王泥喜突然睁开了眼睛。
「啊,你终于醒了。」之前一直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着什么的那人饶有兴趣地托着腮看他,并且似乎将继续永不停歇地喋喋不休下去,「下一站就是终点了,我在想是要叫醒你呢,还是不得不麻烦乘务员呢,还是说你可能本来就是单纯地想向相反方向再坐一程?」
王泥喜愣愣地看着他。
「哦,眼神真不错,大脑门的小天使。还沉浸在酱肉包的美梦里吗?连我都听得饿了。」
不得不说这句话真是从各方面来讲都很让人生气。
「话说回来,你家住得可真够远的。不写信申请幢新的房子吗?上面的办事还是很人性化的吧。」
在寂静无人的列车中,暖橙色夕阳被电柱隔成一格格的,自然地铺洒在他眼前之人的身上,挥就一层柔和的辉光。窗外的天空渐变出自翠而绯的六种颜色,与轻轨之下温婉的樱树道浑然天成地融为一体。风声在钢铁车躯之外悄无声息地呼啸而过,流动的空气将对方垂落鼻翼的细碎金发轻轻拂过,王泥喜下意识地偏过头退出二人之间气氛微妙的对视,对方耳垂上银质耳环反射出的夕日光亮晃晃地在他视网膜上留下印记,眨眼时便像星屑似地在他眼前闪。尽管心跳停滞了一拍,但绝无任何惊喜或艳羡的成分;与其恰恰相反,如此良辰美景在王泥喜心中留下的回忆如此糟糕,正如他对眼前之人的印象一样。
「我可能该多念几遍圣经了吧……」
「见到你真惊讶,大脑门的小天使。」牙琉响也靠在座椅靠背上将他的碎发向后挽去,那泛着奶油色柔光的金砂发丝将他漂亮而健康的古铜色肌肤衬托得格外鲜明,「没想到你真的到人间来了,真令人意外。」
「我毕竟是言出必行,」王泥喜暗暗握紧拳头咕哝道。
「能在电车上睡着,看来你对人间生活还没怎么习惯。」牙琉说,「你下来十天了?一个礼拜?」
「五天。」王泥喜简短的回答表示他对进行这段对话毫无兴趣。
「别熬夜,该睡觉的时候就睡觉,必要的时候喝点咖啡。」牙琉的语气中透出一种来自前辈的关怀,「代代木上原站里有家很不错的咖啡,之后你如果没有急事的话我很愿意和你过去坐坐。」
「对不起——我不想喝咖啡——在晚上。」王泥喜咽下他并不喜欢咖啡的那半句话;咖啡因残留造成的头痛时常让他感到痛苦。
「好吧。至少在明天早上你可以试试,我认识的许多天使都是在那里爱上咖啡。克里斯还好吗?」
「老师他很好。至少在我走之前是那样。」王泥喜说,「为什么要问我呢?你在意的话可以随时回去看他吧。」
「即便是像我这样的人,随意出入天界也并不容易。」牙琉简单地回答,「一旦离开那里,就说明对那里发生的一切都已鞭长莫及,大脑门的小天使。」
「拜托你别再一口一个『天使』地叫我了,」在人间听来相当奇怪而且十分肉麻,「我在这里的名字是王泥喜。王泥喜法介。」
「好吧,那么就尊重你的意愿——大脑门。」牙琉回答。
王泥喜开始认真地考虑要不要揍他一拳;毕竟在不能使用法术的条件下,他们终于能够势均力敌。大概。
「不管怎么说,阿波罗,王泥喜,大脑门,」牙琉看着他笑起来,「看到你真的出现在人间真令人惊喜。你是个很特别的天使。」
「是啊,你也相当特别。」王泥喜嘟囔道。
「虽然想跟你多聊聊,但列车就这么无情地到站了。」牙琉望望窗外说,「不过在人间,我们的时间多得是。来日方长,大脑门。」
王泥喜倒觉得他绝不想再见这个奇怪的人第三次了。话虽如此,他同时发现这种急迫的逃避欲其实来得莫名其妙。对方的态度十分友善,两人间仅有的一次意见冲突也并未见得有多恶劣,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不想见到这个人。
「咖啡店的名字是梅迪亚,」牙琉站起身来将一个挺大的乐器箱甩在背上,「那高贵美艳的复仇公主的名字,很好记。你睡着的样子很可爱,不过还是别再在电车上睡觉了,大脑门。」
王泥喜猜想对方大概已经完全经受了人间某种恶习的洗礼;他在陪伴女士们逛街的时候已经将『可爱』这个词听到耳朵生茧,不管男男女女都将它挂在嘴边而当做赞赏用的字眼;但当他被一个男性形容为可爱时,这种感觉可完全称不上是喜悦。
「像六百六十六只圣甲虫爬过后背,」他盯着牙琉走出电车的高挑背影喃喃自语。
-Probation
王泥喜攥着咖啡纸杯冲进事务所时一阵吃惊;窗明几净的事务所里居然挤满了人。
「哇,前辈真的好厉害哦!」心音紧扣着双手在各个房间之间窜来窜去,「事务所竟然可以这么干净漂亮……」
「最后一次看到这样的事务所大概已经是一百年以前的事情了,」真宵充满感慨地手捧茶杯。
「王泥喜先生,美贯在很认真地考虑给你加薪哦!」
「真的吗!?如果能跟业绩挂钩的话——」
「当美贯说『考虑』的时候,她就确实是只在『考虑』。」成步堂的声音从报纸后闷闷地传来;那报纸正盖在他的脸上。
「但不是『认真』地考虑吗……」王泥喜暗自吐了个槽,「对了,今天大家怎么都在事务所?有例会?」
「本事务所三十七年开一次例会,绝不例外。」美贯严肃地说,「王泥喜先生,没耐性可是大忌!」
「成步堂君说这样天天没有工作也不是个办法,所以安排了你的见习。」真宵欢快地说,「跟着我们到处看看事务所的各种工作内容,也算是一种有意义的学习吧。」
王泥喜绝不会相信成步堂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猜想这么认真的提议大概是哪位女士提出来的吧。
「总而言之,今天的见习内容大概是——」美贯清了清嗓子,「上午跟心音姐姐一起面会委托人;下午帮真宵姐姐处理仓院的杂务;晚上来美贯的演出现场当助手!超级充实的一天,请王泥喜先生多多期待!顺便说一句下午五点后的工作可以计加班时薪哦。」
「交通费不报销。」大家背后的沙发里幽幽传来这个深沉声音。
在经历了三天家政生活之后,这样的安排简直仿佛狂欢一样。王泥喜根本就没把需要大量移动的这件事放在心上,不禁激动地握紧了咖啡杯,手中发出奇怪的嘎吱一响。
「说起来,前辈你带来的这股香味……」心音皱着她灵活的鼻子到处嗅嗅,活像只敏感的小狗,「啊,梅迪亚!没想到前辈品味这么好?」她的眼神捕捉到那被揉皱的纸杯上有些变形的金羊毛(王泥喜以为是奶油坨)纹样,眸子刷地一亮。
这家店仿佛让心音和美贯特别的激动。
「哇——就是上期杂志刊载的那个吧!美贯也好想喝!」
「不要喝,会头痛。」沙发插话道。
「爸爸管得真的太宽了啦!」美贯扁起嘴,看上去怪委屈的,「而且好多天使朋友们都说喝了之后不会不舒服呢!」
「这是……啊……就在我家那边的电车站里,因为每天路过都觉得很香,所以,」王泥喜快速地扯了个谎,鬼知道他在穿越整个车站的时候都经历了什么,「就稍微试了试……呃——确实,不错。」
「亲爱的小天使们,如果你们还稍微有点慈悲心肠的话,就请让我这个老天使好好地睡一觉吧。」沙发说,「心音,马上就是九点了。」
心音看了眼手表,像个弹簧似地跳了起来。
「什么,这就已经!天啊,前辈,我们得快点去!不能浪费时间,我们分秒必争——」
王泥喜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被拽着胳膊走出了八丈远。幸而他在身体彻底被拉出事务所前及时地想起了件要事,那让他几乎要扑出翅膀来挣扎以对抗心音那娇小身躯里蕴藏的莫名怪力。
「等一下——让我——打卡——!!!」
东京拘留所通称东拘,最近的电车站名唤小菅,而从事务所过去要在北千住转乘伊势崎线——更为人所知的称呼则是天空树线。通勤时段接近尾声,车内却仍然热闹,涌满来自世界各地的观光游客,人人说着彼此不通的话语,个个兴高采烈,眉飞色舞。
「明明不是个适合观光的日子啊……」
心音趴在观景窗后无精打采地吃着棉花糖;那巨大的蓝色棉花糖像霞水母般漂浮在色泽梦幻的深海色苏打之上,在观景间的晦暗照明之下流转着幽幽荧光。
所谓观景窗,便是在水族馆中心引以为傲的海景水箱壁上攀附的岩石中凿出几个洞来,装成窥窗似的样式。这简单的方法使观客在水箱之外也可以轻易化身为藏身于岩缝之间的另一尾深海鱼,身临其境地在这海底世界中放飞遐思。
——所以他们为什么在这种地方如此悠闲地吃棉花糖啊。王泥喜用吸管把自己的粉红色棉花糖戳进樱花似的糖浆苏打水里,觉得自己和心音的水母苏打实在是应该反过来;可惜粉色饮料才是无酒精。
「……希月小姐,现在确实不适合……观光……吧。」他小心翼翼地提醒。
「因为天阴,所以我才没兴致上天空树啦!只好来下面的水族馆看看。」心音一鼓作气地把苏打水吸光,继续愁容满面地望着巨大水箱里的各色鱼种发愣。
她之所以这么阴沉当然是因为刚刚结束的面会;对方从一开始就大大咧咧地坦诚自己的犯罪立场,一切的罪行供认不讳,可以想象他在检方取证时大概也是如此大方吧。不仅如此,对方还对这边的辩护兴致缺缺,直呼所谓序审只是走个过场。
「真的是好过分啊,这种所谓的愉快犯——!」心音气冲冲地把杯子捏扁,「这种人就活该他千刀万剐下地狱算了,到底为什么要浪费我们的时间和精力为他起诉辩护嘛!」
「但是如果真是如此的话,他究竟又为何要请律师来呢?」王泥喜疑惑地说。
「谁知道!这种人大概早就跟恶魔签订了契约,是专程赶来把天使气死的吧!」
王泥喜望着一条眼睛巨大无神的紫色棘鳞鱼飘忽划过,被那眼睛之大给吓了一跳:「不过——希月小姐,他在……说谎哎。」
「没错!说谎!当然了!」心音大声说,「坐在那扇钢化玻璃窗后的人有几个不说谎的呢!但我们天使总是能把那些谎言撬开吧!可是这个人——啊——气死了!我在那里苦口婆心地磨了一个小时,他却完全没打算接受我们!」
她的声音在狭窄的观景间里敲击出回音,王泥喜不禁回头看了看,幸而此时此刻的游人不多,观景间里并无他人。
心音气愤地忽闪着她蔚蓝的大眼睛。诚然,她当然能轻松看出一个人有没有说谎——那是拜她所持的天眼所赐。天使的虹膜颜色昭示了其能浏览的领域;心音这样的蓝色代表人心,亦如成步堂的眼睛一样,从某方面来说,这是绝佳的适合律师职业的眼睛。人类的内心情感,尤其是负面情感,最难逃过天使的蓝色眼睛,因此在蓝眼睛面前撒谎时可一定要三思。而绿色眼睛,如真宵,则能看透各种各样的灵体,有些是人类看不见的,而有些是连天使都看不见的。至于王泥喜,他有一对在天使中很少见、却极度平庸的褐色眼睛。褐色意味着能看到一切,却又都无法透彻地看穿,似乎是万金油,又似乎是鸡肋。
即便如此,王泥喜仍然能确信地道出委托人适才的谎言;足以见得这谎言拙劣到连稍微敏锐些的眼睛都能完全看破。
「哎……话虽这么说,律师协会已经把案子派过来了,我们也只能硬着头皮打。」心音深深叹了口气,从背包中取出携带平板处理文件,「无论如何,凡是通过官方渠道提出辩护委托的人类就都已被协会制档了。既然档案都到手,也只好赶紧完成庭审办成业绩了。一定是个质量很低的人类,八成最后会变成恶魔,真是浪费时间……」
从委托人那吊儿郎当的态度看来,他确实毫无悔过之心。老实说,在王泥喜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为世间竟然有如此邪恶不羁之人而惊讶。尽管他还没有见过恶魔,但若说对方是已经与恶魔交换了灵魂的准恶魔,或甚至说是恶魔本身,他都并不意外。
「最讨厌的是又会被那个恶魔看低……哎呀,前辈,真是不好意思。」心音郁闷地嘟囔着揉了揉头发,「没想到第一天见习就让你见笑了,哎……看来我以后还是得自己去找靠谱的委托才行……」
「我这边什么忙都帮不上才是不好意思。」王泥喜觉得很是过意不去。
「接下来我要去案发现场看看,可能会花些工夫,前辈就请直接去找真宵小姐吧!」
但王泥喜觉得身为律师他无论如何也得接触一下案发现场才行。既然与委托人的交涉没有丝毫进展,那么他就应该用别的方法来体验一下律师生涯,或说用别的方法感受一下如何才能获得人类的信任才行。他一边想着一边不知不觉地皱起眉来;要将这些迷途的羔羊赶回正道上,可真是一件比他的预期要困难许多的事情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