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文除草,我我我有在填坑(。认真
※强烈警告,强烈OOC,强烈OOC,强烈OOC
※其实差不多写完了不过结局实在太混乱邪恶了所以先不贴,纠结一下要不要改…有下的话就是有结局,没后文的话…可以日后去里站看看(
※灵感来源感谢@naru_stalking & @BotReiji
(搬运注:到今天都没写完,因为原定的发展真的有点恶心。暂时先把它归到它应该属于的X级里,一百年后我写完再回来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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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他们还只是朋友。
在星期五晚上,会约在商场顶楼的店吃烧串。御剑早到了半个小时左右,便在底层常去的品牌店消磨时间。那是高档香氛牌子,无机质的装潢间萦绕香草气味,御剑想起惯用的那一款古龙水又见底了,便想着或许换个香型看看。柜员为他递来那条浅色试纸时,他嗅见柔和的梨子香,心境竟不可思议地平缓下来,习惯牵紧的唇角带出一抹笑。与他已经相熟的柜员眼睛一亮。
「但不适合我,」御剑带着那若有若无的笑容说,「这让我想起一位友人。」
「啊——或许如此。」小伙子的语气便掩不住失落,「那么果然还是以前那支?檀香?琥珀?」
「我一直不懂为什么琥珀会算作香味的一种。」双方的对话被第三者切入,新近入店的客人绕过柜员寒暄径直走到御剑身边,「还好在这里看见你了,否则又要走岔。」
「成步堂。」御剑与来人打了招呼,若有所思地攥住刚才的试纸条,「我以为时间还早。」
「不……我早到了一点点。」成步堂歪着头看向香氛展柜,「这是你平常逛的店?我对此一窍不通。不愧是御剑。」
御剑习惯性地展露出他的高傲笑容。
「给他试试刚才的香型,」他对柜员说。
小伙子便带着种瞭然的神情,询问成步堂可否将手腕伸出来。成步堂以一种微妙的神色看向御剑,御剑想其中大约有半分是无所适从。
「我不太习惯这种东西。」
喷雾落在成步堂皮肤上的时候,他盯着那些香水瓶,想来那眼神真可谓古怪。待香水瓶拿开之后,他便禁不住地将鼻子凑上去嗅嗅,而作为推荐者的御剑心里也多多少少有着些好奇。只是他不打算在脸上表露太多。他想象那柔和气味在体温上蒸腾出的独特表现,兀自感到得意。
「果然不适合我,」成步堂笑着说,「这东西太装模作样了。不过这倒是让我明白了,怪不得你似乎总是比我好闻一点。」
御剑耸了耸肩。
「那么还是拿以前的那瓶,」他对柜员说,「仍然寄到我家里。」
柜员有些遗憾地问他是否再看看,他推辞了。闲逛本来只为消磨时间,既然等待的意义已经不复存在,便不能本末倒置。成步堂意味深长地看柜员躬身从柜子深处拿出御剑惯用的那款古龙水,对御剑说:
「时间还早呢。」
「既然你已经到了,那么也就差不多。」
-2-
后来他们去看电影,成步堂本想约他看大将军,被他有些生气地拒绝了。于是便坐在旁边的小放映厅里看悬疑片,互相有一搭没一搭地从两人之间的桶里抓爆米花吃。事实上御剑并没怎么吃。他对于用手抓的食物向来兴趣不高。成步堂在他身边嚼得一身金黄的焦糖奶香味儿,那几乎掩盖了他们中间萦绕的那种微妙味道。
御剑在开演之际就嗅到了这种气味,混合着柑橘余味的檀香,非常独特的香型,独特到他几乎可以断定是自己的古龙水味。但是不一样。有哪里微妙地相异,以至于他可以更加坚定地确认这味道不是从自身而来。
他在黑暗中不禁偏头看了成步堂一眼。对方已经带上三维眼镜,并且兴味廖然地向自己嘴里塞那些甜蜜的恶魔小零食。香水之所以在奢侈品行列占据着稳固的一席之地,从一方面讲便是因为那东西相当于某种特殊的身份标识,如考究的纹有家徽的领带环一样。即便是同样的香氛,在不同的体表之上便呈现不同相貌,甚至沾染对方的品格,譬如凛冽,譬如温柔。而成步堂身上传来的檀香味,夹带着所谓成步堂的那种随和格调,在御剑看来显然不如之前的那支梨子香那样合适,但仍然在某种程度上与他合衬。
御剑一时间有些眩晕;他悄悄地向外倾身,抬起手腕认真确认自己皮肤上的气味。或许有几分心理作用作祟,他相信这确实与方才嗅到的味道并不一致。他重新靠近成步堂,掩盖似地抓起几个爆米花,两种十分近似的味道便再次相缠。御剑想他本来会讨厌这种事情,但此时此刻他意外地感觉自己心情算不上糟。他在这暗香浮动的氛围中挨过了整场电影,因为太多次地走神,出场后对成步堂提起的情节讨论记忆稀薄。
「对不起,」成步堂皱了皱眉。「我以为你喜欢佐藤小姐呢。才选的这部电影。」
御剑当然对这位大众姓氏的女演员并不反感,鉴于他对电影明星的趣味与对爆米花同样稀薄,这种反感缺失大概就可以称得上是某种程度的好感。他订的影视期刊按月寄到家里,而最初订这种垃圾也只为了全年订阅赠送的那份大将军特典。在闲来无事的翻阅之间,他对当红影星多少眼熟起来,其中便包括这位才貌出众的佐藤小姐。他空闲时间会瞥一眼新闻上的娱乐版面,而近期总能见佐藤小姐在视野中占据一席之地——需要承认她着实是一位难得的美人。
「并不存在什么特别的喜好,」御剑辩解道,「只是因为众口一致称赞演技,不免感到在意。如果以为我对电影明星有什么偏好,只能说明你在自作主张。」
「是嘛。」成步堂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那么四月号只是巧合啦。」
御剑认为自己没有听懂成步堂的意思,他还以为自己再一次因为什么愚蠢的事情而走神了。
「啊……我的意思是说,」成步堂转头把空空如也的爆米花桶扔进垃圾桶里,「果然还是,荷星先生更好一点?」
「我对大将军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御剑拉下脸说。
「对不起。」成步堂再次道了个歉,但这次不知为什么笑嘻嘻的,「是我自作主张啦。御剑对大将军没有兴趣,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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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他在拆开成步堂寄给他的生日礼物时,实在是不得不带上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一个巨大的大将军玩偶,在拍卖网站上的身价惊人,此时坐在御剑床脚,显得有几分傻气兮兮,却也怪可爱的。说爱不释手可能有些丢人,但他发现自己有时会莫名其妙地把这个东西揽进怀里,在看光碟的时候反复在它柔软的短绒面料上按来按去。
「这东西很贵重。」御剑皱眉向成步堂的酒杯里倒酒,「你为什么总是做这些自作主张的事情呢?」
「送礼物这件事本来就是自作主张的嘛。」成步堂笑着挤出一颗毛豆,「贵重的礼物总比不贵重的要好一些吧。」
「但是——」
「喜欢的话就安心收下吧,」成步堂不知为何用一种很诚恳的目光望着他,「不必在意什么价值。这不是……你我的关系嘛。」
你我的关系。御剑愣了一刻,感到无言反驳。确实他和成步堂之间有一种特别的关系,友谊与感恩与相互交锋,是几种交汇得十分融洽的情感的总和,让事情在提及彼此的时候,使他产生特别的留意。而他在内心深处很是珍惜这种情谊。
虽然用巨型大将军玩偶来概括这种情谊显得怪怪的。
「——谢谢。」御剑与成步堂碰了一杯,手指不由自主地把玩筷子柄上的小小波纹,「虽然说不上——喜欢——但我仍然很感激你的用心。」
「希望你看到它的时候能想起——呃,我是说——」成步堂因为喝酒喝得太急而龇牙咧嘴了一番,「我的意思是我有时候很羡慕大将军呢。那种凛凛风姿,君临千军万马的气场。偶尔也会想成为他。」
「真够孩子气。」御剑笑着去挾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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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现在噩梦的夜晚怀抱这个玩偶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尽管这东西,如成步堂所特意叮嘱的一般,在水洗标上显眼地注明了它没办法塞进洗衣机,只能用苏打粉和粗盐清洗;但在需要拥抱的时候,还是会将洁癖抛之脑后,不由自主地伸长手臂将它揽入怀里。
御剑打了个喷嚏,用手背试探自己滚热的额头,觉得大脑混沌地喀喀作响。罹染风寒是上庭当日所能发生的最糟糕的事情之一,他头昏脑涨地爬起身来穿衣洗漱,摸索着吞下药片,做好速战速决回家休养的准备。
可巧今天庭上的对手正是成步堂。御剑撑着额际不由自主地笑了,这可是比风寒还容易让人感觉头疼的事情。至于他究竟是否愿意在对面辩护席见到对方——在当下的这种情况他觉得自己似乎还是乐于面对的。毕竟他们中间的直白交锋比勾心斗角的暗中拉锯要省心多了。
他在出门前把趴倒在床上的玩偶扶正,瞟了一眼昨天买的半打小圆餐包却毫无食欲。在确认完随身物品后,他将手机放进衣袋里准备出门,而来电铃声突然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
「御剑,」
在喊完他的名字之后对方便陷入沉默,仿佛这通电话打来的目的只是为了确认电话有没有挂错对象似的。御剑晕头转向地等了一会儿之后莫名其妙地想到,若是平日的他大约早就在半分钟前万分不悦地挂上电话,而现在竟然会风平浪静地唤起来电显示上的名字。
「成步堂——有什么事吗?」
「我——你——哎,非得今天庭审不可吗?」
御剑眼前莫名浮现对方满脸冷汗,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的模样。怪亲切的。
「什么,特地打电话来向我认输吗?虽说我并不喜欢不战而胜,但你竟然如此罕见地知难而退,真是令人眼界大开。」
「……你这家伙啊,」对方的声音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我才不是认输,只不过……今天真的合适吗?」
「今天再合适不过了;五分钟内就等着你的败诉裁决吧。」
御剑本来想以一段居高临下的笑声完成自己胜券在握的形象,但牵动喉头让他不禁咳嗽起来。他将话筒拉远,掩嘴将咳声有些尴尬地草草敷衍过去,听筒里的成步堂声音带着些急躁。
「还是改天再——」
「没关系,我会尽量有效率地完成定罪,最大程度地减少你的痛苦的。」御剑若无其事地快速说。
虽然之后发生的事情是证言被三番五次地反转且案情走向彻底崩盘,但御剑仍然笔管条直地立在公诉席后,尽量风度翩翩、岿然不动,哪怕手心里已经攥了一把虚汗。他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是涨红,惨白还是铁青,但大概整体形象还维持得基本正常,毕竟裁判长还没开口过问,即便他已经开始感到晕眩和反胃。后背倏尔流冰倏尔滚热,他有些麻木地想衬衫大约早已湿透了,却奇迹般地毫无知觉。对方律师手里拿着文件页,目光踌躇地望着他。
「辩方认为案件大概还有调查不足的地方,或许择期另判比较恰当……」
裁判长用种惊异的目光盯着他。
「异议。检方确信调查足够充分。成步堂,你爱传唤谁就传唤谁吧,」御剑咬紧牙关打断成步堂的发言。
或许是某种错觉,明明正处上风的辩护律师颇不耐烦地咂了一声,脸色几乎比御剑还要差三分。旁听席传来迟疑的窃窃私语,御剑被这种声音扰得心烦意乱,不禁上前一步扶稳桌台。
「该死……传唤……辩方要求传唤!会有十分钟休庭吧!裁判长!」辩护律师孤注一掷般地吼道。
「那是自然,」裁判长仍然大惊小怪地盯着他。
「那么请休庭!多谢了!!」成步堂猛地一拍桌子仿佛那就能代替木锤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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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剑虽然极想冲进辩方休息室抓起成步堂的领子问他究竟在搞什么花样,但剧烈的不适感还是将他赶到盥洗室的面盆边手撑台面并毫无出息地暗暗打颤。他的膝盖软得像烈日下两团绝望的奶油冰淇凌,回想起刚才屹立的一个小时几乎像是奇迹一般了。他猜想成步堂的迟疑或许来源于看透了他的身体抱恙,对方毕竟是个擅于看破伪装的男人,但这点就更让御剑心烦意乱。正如他所说,他不喜欢不战而胜,自然也觉得不战而败是一种来自对方的杞人忧天的侮辱。
「你在搞什么啊!!!」
盥洗室的宁静被倏地打破,御剑很想以同样的力度向冲进来的这位不速之客咆哮回去,实在无奈连立稳脚跟都万分艰难,便只是脸色苍白地回瞪成步堂。他从未习惯在任何人面前展露脆弱,在好友面前自然是更加在意。毕竟,他很珍惜自己那个可靠而完美的形象。
「你才是莫名其妙,成步堂。将自己掘出的线索重新掩埋,我可不认识这么愚昧荒谬的男人。」
成步堂的神情在焦虑之外还有些难以捉摸的复杂。
「如果你倒下了,法庭变得不完整了,岂不是要绕更多的圈子才能看到真相吗?哪怕是为了这个原因也好,你就不能为自己多考虑一点吗?你有没有想过我——」
「放心吧。就算是看在你的份上,我也会在法庭伫立到最后一刻。」御剑果断地说,「我绝对尊重法庭和身为对手的你,所以请你也给予我同样的尊敬,成步堂。」
成步堂眨了眨眼睛。御剑的话似乎在什么地方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看在我的份上?」他用一种很古怪的声音重复御剑的话。
御剑虽然不认为自己话中的重点落在这里,但至少这部分仍然是真心实意的。于是他赞同道:「是啊。看在你的份上。」
成步堂怔怔地看着御剑,看起来他似乎本来攒了一肚子的话,现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御剑耸了耸肩,望见镜子里自己的脸色似乎没那么糟糕,便理了理袖口准备离开盥洗室。而在他迈出脚步之前,成步堂拽住了他的手臂。御剑感到被攥住的地方火辣辣的。
「我会用最高效率找到事件真相的,」成步堂皱紧眉头说,「为了能最大限度地减少你的痛苦。」
「那可真是多谢了。」御剑虚弱地笑了笑,嗓音中满是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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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他从晦暗悠久的昏睡中醒来时已经是深夜里的事情。他惊醒后下意识地坐起身来确认时间,额头上已经变温的浸水毛巾落下来,成步堂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他,脸上毫无被人惊扰的愠怒。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他猛地松开在被子下一直紧握御剑的手,兴高采烈地打着哈欠问,「有胃口吗?我在火上坐了粥,盛出来马上就能吃。」
「你怎么……」御剑下意识地撑住仍然晕眩的头。
「庭警说你一进休息室就昏倒了。」成步堂扭开床头灯,将掉落在御剑身上的毛巾拿走,并把床头冷水盆里的另一条毛巾捞起来拧干,「亏你能撑到庭审结束啊。我可是在对面心惊肉跳的。」
「为什么在家里……」
「我叫计程车送你回家啊。」
御剑狐疑地盯着自己睡衣袖子上的扣子又盯向成步堂,成步堂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
「我——我可没有随便动你身上的私人物品,你放心好了。我知道你很注重隐私。」他低下头继续绞毛巾,「你不记得了吗?快到家的时候你清醒了一会儿,我扶着你上楼开门,然后你自己换了衣服。我去药局买了药……现在大概到下一剂的时间了。」
御剑放松身体重重靠在床头。
「你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他没去看成步堂,而是低下头玩弄自己的两个拇指,在混乱的头脑中努力搜寻关于成步堂所说事情的记忆,可惜仍然一无所获,「什么冷毛巾,热粥……太小题大做了。只是小毛病而已。」
「你知道自己现在正烧到快三十九度吗?」成步堂有点无奈地接过话,「你真的是太不在乎自己了。」
御剑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发现没什么好回答的。诚然,在自己病恹恹的身体面前,任何逞强的话语都绵软无力,就像他酸痛沉重的手臂一样。虽然依靠成步堂这件事让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些许挫折,但切身感受着成步堂所为他做的一切仍然让他心里隐隐受用——这种温柔周到会使任何人心里受用。
「知道吗,御剑,就算你不在意自己,也总有人会在意的,而现在是我。」成步堂将手中的毛巾搭在盆边,转身为御剑倒一杯水过来,「你不要觉得有什么负担,在你好起来之前可以随意使唤我。毕竟……是你我的关系嘛。」
如果坚持拒绝会让对方失望的话,御剑想他自然只好后退一步。来自成步堂的情谊让他觉得心中燃起一丝暖意,暖得如同炉灶上轻声翻滚着的热粥一般。他有些感激地接过成步堂的水,在嘴唇碰到杯壁的前一秒才发现有些奇怪的地方。
「成步堂……为什么是纸杯?」
「啊——我口渴了又不知道可以用哪个杯子喝水,怕用成你的杯子所以干脆去买了纸杯……我也不知道你平常用哪个杯子……」
「我的杯子就在茶几上,」御剑有点惊奇地握着纸杯说,「其它的杯子都在橱柜深处。来客用的杯子就在茶叶旁边。我以为这样摆放还是很直观的。」
「是、是吗……」成步堂摸了摸后脑勺,「我大概是……也有点手忙脚乱了……你要不要喝粥?」
可惜御剑觉得自己的胸口还闷闷地塞着,在身体热度下倦怠运转的肠胃疲惫不堪。他有些抱歉地看着成步堂。
「喝一点吧,你早饭就没有吃。」成步堂说。
「你怎么知道——」
「桌上有没动过的面包。」成步堂挥挥手走出卧室,「我猜的。」
御剑望着他的背影,无意识地攥住被角。从内心深处缝隙难以自抑地涌出的对他人的信赖感,对他而言已经是一种很陌生的情绪了。他心情复杂地盯着门框,混乱的头脑想不清楚这究竟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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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御剑一直不信所谓病去抽丝的说法,因为抗生素和热水陪伴他安然度过那些小伤小病,他是连一天病假都不会请的优秀检察官。而或许正是这些忽视所堆积爆发的结果,这一次足足三天的高烧不退让他自己也很是吃惊。
「有这么高吗,」他皱眉看向成步堂,而对方在灯光下为体温计读数,眉头皱得比他还紧,「我觉得已经清醒多了。」
「可能是已经烧过头了吧。」成步堂劈手从他膝上拿走活页夹,「烧到四十度就别再工作了,算我求求你啦。」
成步堂几乎已经全盘照顾他的衣食起居,仿佛一个尽职尽责的护工;不过事务所仍有些亟待处理的工作,他对此感到万分遗憾。
「其实我可以直接休假的,」他一边换鞋一边嘀咕道,「再拖几天也没关系……」
「不可以。」御剑义正言辞地监督道。
「真是严格。」成步堂笑了笑,从门后拿走备用钥匙,「我过了中午就回来。你有恢复胃口吗?我想做点鸡肉之类有营养的东西。」
「到正常下班时间再说吧。」
「忘记告诉你,成步堂法律事务所从上星期开始已经将营业时间改为上午十点到十一点……」
就是这样胡来的人。所以在他开口问御剑可不可以配一把家里的备用钥匙时,御剑惊讶之余又觉得并不那样意外。虽说像他这样的人仍然不太情愿将自己的家门钥匙交给别人。
「何况友人之间持有同一把钥匙是件非常奇怪的事吧?」
「什么啊,御剑。朋友之间共享钥匙明明很普通哦?」
一句简单的说辞却让御剑心中无端震颤了一下。他从未有如此的深交,他并不了解友人之间的亲密究竟可以达到什么程度,因为之前人生中几乎所有的相识都是萍水过客,而成步堂那似乎无意间脱口而出的话语让他不禁想——或许这便是真正所谓友人。
于是成步堂有了御剑家的钥匙;尽管御剑让他回家去睡,因为家里没有第二张床。但成步堂还是坚称他担心御剑的身体状况,从而坐在他床边守夜,或去沙发上躺一会儿。偶尔御剑睁开眼睛,看到成步堂在他床头瞌睡得频频点头,像只困得迷糊的小狗,便忍笑推醒他,叫他躺着去睡。成步堂睡眼惺忪地拉过御剑的手,确定那温度不算太烫,才蹒跚着打了个大哈欠向客厅走去。
「晚安,成步堂。」御剑说。
「没有……我去搬沙发坐垫。」对方模糊地回答。
御剑愣了几秒钟。之后成步堂便扛着沙发坐垫重回卧室来,将那厚垫子铺在御剑床边的地毯上。
「大概你会笑话我爱操心,但是我可实在没办法放任自己在深夜离开病人。」他一边向垫子上铺靠枕和毯子一边解释道,「如果你有什么需求,直接叫我就好啦。只要不是用床头的台历砸我,我想我都能接受……」
御剑觉得这种养尊处优的待遇让他觉得心里怪怪的。或许是他不擅与人亲近的缘故。
「没必要这样——」
「——是我愿意这样做。我希望你能毫无负担地接受……毕竟,」
成步堂顿了顿,没有将那个词说出口,但两人心里一定同时嗫喏着同样的词。『你我的关系』。总会在这种时候出现的语句,御剑想他大概对这种场面已经很熟悉了。或许这是与成步堂相处时所必需具备的某种技能之类——直白地接受两人关系所值的一切优待。
这是一种怎样的关系啊,御剑在重新躺回枕头上的时候若有若无地思索着。在目视御剑吃下睡前的药后,成步堂阖上夜灯开关,窸窣着爬进御剑床边简陋的临时被窝里,深深地叹了口气,感慨还是躺下舒服。
「不过,这样的话我就没办法感知你的体温了。」成步堂的声音在黑暗中笼着一种遗憾。
「你是指握着手?」
「嗯。但是或许你并不喜欢牵着手入睡?」
「大概没什么特别的喜恶可言。」御剑轻轻笑了笑,「由于药物的作用,之前睡得很沉,没有任何感触。只是,这件事听起来有些孩子气。」
「自从长大以来就没人再牵你的手了吗?」
「确实自从父亲去世以来,就没有了吧。」
话题很自然地在这里陷入中断。御剑望着漆黑的天花板,能听到自己和成步堂相互交织的呼吸的声音。这让他意识到,自己也很久没有跟别人在同一个房间中就寝过了。这种感觉并不让人特别反感,反而有种奇异的新鲜感,其中杂糅一些多愁善感的怀旧。
「……对不起。」
「没什么……我不在意。」
「如果我能……」
御剑将手从被单下伸出去的时候,在递往成步堂的途中碰到对方的手。于是他们彼此有些讶异却又下意识地将手握在一起,自然得仿佛早有预期。御剑想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皮肤因发热而干燥,总觉得成步堂的手汗津津的。
「说起来,看见你把大将军放在床头,我还是挺高兴的。」声音的主人握紧他的手,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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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剑重新精神抖擞地出现在检事局是下周一,办公室里塞满慰问用的水果和花,别人跟他说话都轻言细语、小心翼翼的。
「大家不知道检事在哪个医院,所以只好送到办公室里的说……」糸锯苦着脸对他解释。
「是吗……感谢各位的用心。」御剑不动声色地不去点破自己没在住院的事实,努力从雏菊花和康乃馨中间挤出一条可以通行的道路,「喜欢什么水果就拿去吧,我吃不了这么多。」
「检事的心情不错?」糸锯把大花篮扛在肩上,有点意外地问。
「如常而已。」御剑下意识地敛起笑容,「说来……是谁说起我在住院?」
「那个律师嘛。」
御剑的心情便在好上更好了一些。在那个虚构的病房中养病,在自己家中获得几天可称宁静愉悦的生活,大半又是拜成步堂所赐。又欠了那个人的人情——他很自然地这样想,但随即又想到,或许在他们的关系下,计算人情也变成一件有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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糸锯用一种难以言述的眼神看着他。
「说来有趣的是,」成步堂说,「为什么我每次来看你都会碰到锯子刑警呢?我以为他在警察局的时间更多呢。」
「自己的名字是『糸锯』,」大个子刑警不厌其烦地对他纠正道,「这句话应该自己说才是,为什么你一个律师天天往检事局跑?」
「我可是来谈正事的。」成步堂义正辞严地敲了敲手里的公文包。
「糸锯刑警……把茶放在这里就可以了。」御剑不动声色地插进两人的对话之中。
这样的小讨论大约每周出现一两次,而刑警和律师的关系本来就相当微妙,御剑对这样的事情不以为然,但在把茶杯递给成步堂时,还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最近确实是很常遇见你。你工作很闲?」
成步堂端起茶杯去喝,大约嘴唇被烫到了一点。
「说闲嘛……也算不上。下个月又要交租金了……」
「是嘛。期待在法庭上见到你了。」
成步堂咧嘴笑着向他:「这时候我该说谢谢吗?」
「不客气。」御剑彬彬有礼地回答。
两人围绕着些有的没的事情客套寒暄了一会儿,御剑瞟了眼时钟,是不得不离开的时间了。
「抱歉,我之后有个会议。」他放下喝空的茶杯,「你来得有些不巧。」
「御剑你可真忙啊。」成步堂说,「总觉得我每次过来都会赶上你开会。」
「毕竟公职在身,不像律师。」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切中要害。」成步堂面上的笑容便转为苦笑,「不用在意我,你去忙吧。我把这杯茶喝完就走。」
似曾相识的情景让御剑突然想起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问题。
「上周是你帮忙带走了办公室的垃圾吗?」
成步堂低下头将茶杯放在碟子里:「是啊。看到垃圾箱快满了就顺便……莫非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里面?」
「还没焦头烂额到要在垃圾箱里寻找证物。」御剑耸了耸肩,「只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不用在意啦。」成步堂象征性地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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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用一种悲天悯人的眼神看着他。
「听说那个律师往你家里跑了一周。」
御剑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我也认为他有些小题大做,但可见他不是一个会轻易改变自己做法的人。」
「是你的破绽太多了吧?」
御剑挑了挑眉,向冥的红茶里加入牛奶。冥若有所思地望着茶杯里的小漩涡,没再开口说什么,似乎在等待他的反应。
「……你在试探什么?」御剑尖锐地问。
「没什么。我想你还是换个香水比较好。」冥把一块小曲奇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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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宵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他。
「成步堂君,御剑检事又来了哦!茶和点心——唔——我去拿!」
御剑一边走进事务所一边望着真宵跑进茶水间的背影。
「她似乎不是很开心。」
「怎么会呢?我还没有见过她不开心的样子。」成步堂把手中的活页夹扔在办公桌上,笑着起身迎接他,「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偶尔路过办事。来你这里喝茶总是比在咖啡馆实惠多了。」御剑自然地坐在客用的沙发上。
「你说是很忙实际上也闲得不行吧?」
「可真是不想被律师这样评价。」话虽如此语气中却毫无不满。
「总而言之,」成步堂坐下在他对面的沙发里,「只要看到你不至于拼命到再次把自己弄得生病,我就能安心一些。」
被对方这么说,御剑本来是不会太开心,但既然是成步堂,倒也没有什么生气的理由,反而会不禁感谢对方的用心。他对成步堂报以一个模糊的笑容。
「久等了!热茶和盐野铜锣烧!」真宵充满活力的声音在迫近的茶盘后响起来,从那危险战栗着的双手间可以看出她平常并不怎么应付这种差事。御剑想自己也从没见过真宵为来客端上茶点,今天的积极性真是非常罕见。
为了帮助这位新手女侍,御剑赶忙将茶几上的杂物扫开。平日里事务所虽然混乱,会客用的茶几至少会保持清洁,今天却有几本红色的文件夹放在上面,御剑一边伸手拿起那些文件夹一边想这颜色有些特别。
「——所以早就说过了,真宵你干不来的事情就不要莽莽撞撞抢着去做——」成步堂突然以一个迅雷之势劈手揽过那些文件夹,动作可说是炉火纯青,但他似乎并没有打算解释自己这种略嫌古怪的行为,而是风风火火地把那些文件夹隔着沙发抛到边柜上,三步并作两步地跳到真宵身边接过那沉甸甸的茶盘。
「真是的,还不是因为成步堂君根本不值得信赖吗!」真宵看上去气鼓鼓的,伸手上去与成步堂争抢茶盘,而后者把盘子高高举起到女孩够不到的位置,「还给我啦!这是我给御剑检事准备的!不许成步堂君动一根手指!」
这小小的骚动让旁观者有些莫名其妙。
真宵卯足劲蹦起来,把茶盘上装有铜锣烧的瓷碟取下来,冲到茶几旁边双手奉给御剑,「御剑检事,这是真宵精心从纸袋放到碟子里的铜锣烧哦!碟子是我亲自挑选洗刷过的,跟粗枝大叶的成步堂君一点也不一样,装有铜锣烧的纸袋也早已扔掉了,请检事放心享用!」
「……谢谢。」御剑充满狐疑地从她手里接过盘子,搞不清这究竟是唱哪一折。
「真宵——这样很危险!」成步堂慌手慌脚地稳住手中茶盘,充满抱怨地说,「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要从别人手里抢东西了!」
「是成步堂君比较危险才对!」
该说这位律师与他的助手之间荒诞无稽的小打小闹御剑也见得多了,但没有一次如此令人毫无头绪。他盯着手里可疑的铜锣烧,又看着茶盘里崭新的枯粉色陶茶具,略带敷衍地笑了起来。
「看来这个事务所还真是一分钟都不会清闲。」
成步堂和真宵互瞪了半晌,一时间空气中充满噼啪爆炸的带电粒子;真宵越过成步堂的臂膀望着他身后边柜上的什么东西,似乎以示威胁,而成步堂回以一个游移的目光,大概表示让步。
真宵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坐进了御剑身边的沙发,欠身为他倒茶。
「所以呢,成步堂君一直都用纸杯接待客人实在是太不讲究啦!这套茶具是我专门为御剑检事挑的,这样不就好多了吗?」
「我倒是没太介意这种事情,」御剑有些惊奇地说。诚然他对私人用品非常讲究,但对家门之外的用品便没有太多讲究的权利,何况在这个怪寒酸的小事务所。
「这可不行!」真宵非常认真地用双手捧起茶杯端给御剑,「在外面的时候一定要习惯使用自己专用的杯子,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御剑检事!」
御剑满腹疑惑地接过茶杯,礼貌性地呷了一口——比出自成步堂手下的红茶要涩些。
「真宵啊……给御剑的茶要从第二泡上起,你不知道吗?」成步堂的声音幽幽飘来。
「那种事情根本没人知道啦!」
御剑把那杯略微涩口、香气直率的茶喝完,在这怪异的气氛中想起真宵开门时递给他的那个眼神,一时间觉得事情云山雾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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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醒后拿起手机时,御剑已经习惯看到三十多件未读信息;那是成步堂与他深夜聊天的延续,或是对方在半夜突然冒出的一些奇思妙想。有时他对这种过分亲密感到短暂的疲倦,但仍然会在早餐时把所有来信看完,然后颇带兴趣地开始编写回信。这样的早晨只是一切的开始,这让他能清醒得更愉悦一些。
或许是心情放松的缘故,就连跑车里的座椅皮革味都变得浅了些。而傍晚回到家时,也觉得独自居住的屋子不再那样冰冷。有时候衣服泛着柔软的花香剂味,被单折角变得柔软。冰箱里的牛奶不再有奇怪的串味,窗台的绿植也更为生机勃勃了。
「春日过半,」御剑给成步堂的信息里写,「这间房子终于开始变得宜居了。」
对方回了一个表示微笑的符号。
御剑继续写:「不过,总有些想穿的袜子找不到……或许是时候进行大扫除了吧。」
成步堂顿了一会儿,然后敲了一句话回来:
「我也常常遇见找不到衣服的情况呢。单身汉真是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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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仍然习惯在星期五晚上相约吃饭,因为疲于寻找新的店家,所以还是在原来的店吃烧串。有时御剑加班晚到,但终究不会放弃赴约。成步堂向店主挥挥手,过些时候便有服务生将新鲜烧制的上等牛舌和萨拉米端上来,配一杯泛着清爽泡沫的朝日生啤。
「有时觉得你比我还要了解本人。」御剑半是认真地说着,将牛舌挾进碟子。喷香酱汁味热腾腾地扑面袭来,他唇角的曲线也变得舒缓柔和些。
「这话是在难得地褒扬我呢,还是在难得地暴露你的不足?」成步堂撑着下颌,心满意足地看着御剑碟子里的牛舌。
「随你怎样想。」御剑轻笑了一声,「别得意忘形,成步堂。」
「嗯……是真的,我想不出是哪一边,御剑,我知道你有多优秀。只有一点点不足……」成步堂说,「你该对自己好点——虽然我好像说过太多次了——但是真的,独居在家,偶尔褒扬一下自己也很不错。譬如说,如果喜欢吃红提子的话,多买一点放在家里也无妨,反正是它初收的季节。」
又是这样。御剑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毛。若说牛舌和萨拉米是长期交往所沉淀下来的约定俗成,那么红提子便显得像是意料之外的巧合。最近他确实嗜吃提子。有些崇拜者不厌其烦地往他的办公室里递送馈赠,他习惯丢掉,但有次瞥见一只果篮里塞满各种品类的葡萄串,五光十色宛如一小筐漂亮矿石。他扯几个吃,被红提子的甜脆清香所勾住胃口,从此便在意起这种雾面的葡萄。果实外覆盖的那层粉雪般的糖霜勾勒出甜蜜的富庶感,在检事局的食堂用午餐时他也偶尔多向盘子里拣些。然而只是巧合吗?只是因为正值时令,所以恰好被成步堂点中心思?
「红提子是很不错,」他心不在焉地这样应道。
成步堂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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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剑偶尔会有一种奇妙的直觉。那绝非某种正面情感,只会让他隐约感觉寝食难安。
在走进停车场后、或迈进家门之前,他总会觉得有视线追随在他后脊上。他偶尔借助后视镜和黄铜门牌警惕地打量身后,都没有在走廊转角或物体缝隙间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影。他怀疑是自己产生错觉,但那种感觉如影随形,并真实得难以言述。他于是充满疑虑地开始深入重查最近经手的案子,试图从里面整合出一些巨大的阴谋。
「你最近好像更严肃了,」成步堂坐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吃小蛋糕,用叉子的末端在自己的眉间比划了一下,「发生什么事了吗?」
「只是希望你注意不要把食物残渣落在坐垫缝隙里。」御剑有些尖锐地回应道。
不管是从哪个方面看,成步堂都会是他最后考虑的坦白对象。如果说他正在经历危险,他自然不愿成步堂牵涉其中。而如果仅仅是他自己罹患歇斯底里症,成步堂就更不需要知道了。虽说与此相对的讽刺之处在于,每每成步堂出现在他面前时,那种令人不适的被视感竟然得以缓解几分。御剑难以判断这种莫名其妙的安心感究竟出自何方,只是发觉在这暂时舒缓的情绪之上,浮现出另一种微妙的惴惴不安。
御剑不动声色地翻过卷宗,即便成步堂的身影已经立在他的办公桌前,他也没有去抬眼打量。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的。」响起在他头顶的声音温和地说,「或许对你而言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直接接受的事,但是,御剑,我真希望你不要忘记这一点。」
御剑的阅读微微停滞了一秒。成步堂等待了一会儿他的回应,却没有等到。于是他继续低头看着御剑,用那种容易瓦解任何心墙的口吻继续说:
「当然啦。如果你不喜欢这样,那么将这个事实当做不存在也无妨。」他顿了顿,微微歪过头,隔着办公桌将手里的纸盘子递过去,「稍微吃点甜食吧。你看起来真的很累。」
御剑的视野里便出现那半块小蛋糕,讲究地裱了花,甜香扑鼻,色彩鲜艳的树莓与蓝莓丛丛簇簇地点缀其上,很是可人。他淡淡瞟了一眼,再继续低头翻阅卷宗,过了一会儿,终于重新用那种冷静自持的语气开腔。
「至少你吃过的东西我绝对不会碰。想都不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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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时期天色蔼蔼。当天际线被沉重云层遮掩时,即便将室内点得灯火通明也仍然感觉昏昏沉沉。御剑在逮住三个打瞌睡的下属、收到七份带有错漏的文件、克扣了总额约几万日元的奖金之后,面对着落地窗外的苍灰天色,轻轻地打了个哈欠。
在这种环境之中,即便是他也发现很难在怠惰潮湿的办公室里久待下去。五点钟时他驾车离开,带着几分解脱般的心情在高架桥上疾驰而去。拐进居民区后,他偶尔瞥一眼近旁人家的庭院。在这雨季之中,多数人家栽种的紫阳花正值花期。有一户屋主品位讲究,想来是精心调控了庭院的培土,塑造出一片湛蓝的花团锦簇,宛如一湾质地柔软的海洋,不掺一抹杂色,蓝得令人心生感动。这色泽勾起御剑的一些念想,让他微微叹了口气。他没有放任自己再细细琢磨这忽然涌上心头的多愁善感,仍然径直向自宅所在的公寓驶去。
差两分钟回到公寓时,天上又落雨下来。御剑停好车后快走了几步,仍然不免沾湿了一些。他在屋檐之下扫去西装外衣上沾的水珠,身旁便有其他避雨的人也狼狈地闪身挤进遮盖处来,两人几乎迎面撞上,不免又互相后退了半步。而在抬眼打量彼此的时候,御剑意外地挑起了眉。方才被他抛在脑后的湛蓝花丛,忽地又在他脑海中柔和地摇曳。
成步堂的脸颊滴着水。他望着御剑,自然也呈现出一分惊讶,但或许是因为他被淋湿得更多,倒显得分外狼狈。
「我在这边查案——我是说见委托人,只是——」成步堂有些张口结舌,却仍然抢在御剑前面开口,「你今天下班真早啊。」
「那倒是很巧,」御剑望着对方湿透的肩头,「当然如果你坦诚是在摸鱼打诨我也不会惊讶。」
「我也是在认真工作的。」成步堂为自己辩解,声音却不知为何失去了一些底气。御剑几不可见地笑了笑,抱起了手臂。
「你可以上来避避雨。」
略微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的表情中传达出一丝踌躇。
「嗯……御剑,」成步堂似乎正在小心地挑拣措辞,「从我的委托人的情况看来——这一带好像正在停电。」
御剑回头望着照明良好的公寓走廊,免不得表露出一些狐疑。
「——啊,也有可能只是供电公司正在进行检修,并不是什么大范围内的停电。」成步堂飞快地补充道,「既然你已经开口邀请了,我不如欣然接受,碰碰运气。」
事实证明成步堂确实拥有那种十分不幸的『好运气』,正如他所说,御剑发现家里没有一丝电力运转的迹象。御剑读完贴在门扉之上的停电通知,挑起眉拉开了自家的大门。在阴沉天色的映照之下,那宽敞洁净的房间显得冷飕飕、黑漆漆的。御剑走进房间、拉起电话准备向供电公司询问相关事宜时,才后知后觉地发自家的电话也是依赖供电的。
成步堂站在玄关有些不自在地挤弄着潮乎乎的衣服,欲言又止地望着御剑的背影,御剑回过身望向他时,便一瞬间错觉自己看到一只被搁置的六神无主的小狗。他定了定神,收敛笑意向玄关走去。
「真是不巧。今晚看起来又会变得非常不便。从那边拿把伞带回去吧,既然你这么悠闲,有空的时候直接还回来应该也不算什么苛刻的要求吧?既然已经给过你钥匙。」
「这种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笑,」成步堂东张西望着说,「其实我更在意的是,今天晚上你打算怎么办?」
御剑耸了耸肩。
「根据通知,明天午间就可恢复正常。只是停电而已,勉强凑合过去不是难事。」
「——去我那里待一晚吧?」
话语落地的瞬间,气氛便微妙地凝滞起来。御剑瞪着成步堂,而成步堂的表情则仿佛他如果能瞪自己的话,便也会那样去做的。他们相互注视了半晌,成步堂无声地咂起舌尖,似乎希望把说过的话囫囵吞下就可以权当收回;而御剑望着他那幅模样,出于某种难以言述的原因,之前敛紧的笑意竟全数展露回来。
「『你我的关系』。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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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上,他们却竟然很罕见地缄默不语。有例在先,御剑本来认为在如此友人家里借住该是一件寻常事情,但不知为何,眼下这气氛却有一点微妙。他下意识地分一片余光看他,尝试揣摩成步堂的态度,而对方那想事情想得出神的空白表情,正出卖了那心猿意马的思绪。
御剑收回目光,转而困惑自己心头的那份游移究竟出自何处。那句提议出现得太突然,在他心上轻轻敲了一记,最开始震撼得有些麻木,后面才丝丝缕缕泛出些许回响来。虽说最初那瞬间涌上他舌尖的话语是拒绝,但当他注视着成步堂的面颊时——那全然不合时宜地流露出束手无策之意的面颊时——所有棱角便都被磨得柔和下来。他的内心中出现一道罅隙,被另一种不属于他的东西填满,心便仍是整个的心,只是模样仿佛不似往常。
雨幕笼罩在车窗外面,车内没开音响,他们安静地掠过街区。在路过植满紫阳花的那户庭院时,成步堂意外地轻哼了一声。御剑无声地笑了笑,却仍然没有主动抛出话题。
「真是不错的花,」成步堂扭头在后车窗中继续追寻那片青蓝。
「嗯。」御剑简短地回答。
于是那柔软花海转而轻轻波动在他们两人之间。成步堂仍然托着脸颊,望着雨水淋漓的窗玻璃若有所思,御剑不禁再用余光瞥他。
「——你似乎很中意蓝色。」
「嗯?啊……或许吧。我并没有特别去挑,就莫名其妙拥有了不少蓝色的东西……或许只是适合而已。」成步堂顿了顿,继续说,「倒是你,确实很喜欢红色吧。」
「与你同样,我也不曾留意颜色。」御剑说,「只是自然而然地产生倾向。若说这就是所谓偏好,也就依它如此吧。」
成步堂瞭然似地轻轻哦了一声。「你确实会很自然地选择红色,」他随口说道,「就连饮食都会被其左右的那种。」
御剑意外地挑了挑眉。
「你看,」成步堂从扶手盒里随手抽出一个小金属罐子,「石榴味的薄荷糖。」
连御剑自己都感到费解的是,为什么他会在这种精准的指向之下感到一种有些难为情的心虚。
「你怎么——」
「啊,对不起。」成步堂慌慌忙忙地把糖盒塞了回去,「我不该——」
「你确实是,」御剑望着转角路口,拨开转向灯,「在很多时候都比我本人还了解我。」
在这种时候成步堂的脸上常常浮出微笑,御剑把那视作一种对褒扬的谦逊接受,毕竟他不会直接用第一人称传达什么情感,所以如果这种定义式的赞扬能让成步堂感到满意的话,他心里也可获得一丝宽慰。只是有些怪异的是,今天成步堂并没有笑,也没有打趣。
「真对不起,御剑。」御剑有些意外地听见成步堂这样说。
「从何谈起?」
成步堂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
「——我能吃两颗薄荷糖吗?」
御剑轻轻嗤笑出声。于是车内那种微妙的氛围终于破冰,不等御剑回答什么,成步堂也哈哈大笑起来。他再次拿出那个糖盒,倒出两粒扔进嘴里,然后在下一个信号灯处,将它隔着档把递给御剑。御剑咬开那硬糖,口中充盈起熟悉的水果芳香,成步堂则一边细细含着糖块,一边再转眸望向玻璃窗外湿淋淋的苍灰天幕。
「话说回来,」他讲,「我们对『喜欢』这种情感的定义都真模糊,对不对?你或许并不喜欢红色,而我大概也说不上是在喜欢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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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步堂推开门时,御剑察觉到一种踌躇感油然而生。那让他的腹部微微抽搐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不安地翻动。那很有些像是转学后面对第一天授课的时候,而这种感受他已经十几年没有经历过了。
「真对不起,平常没什么人会来,我去找找有没有合适的拖鞋,」成步堂按开顶灯,留下这句话,慌慌张张地将他抛在身后。御剑独自伫立在玄关之中,打量这完全陌生的房间,补全一些对成步堂的推测,又发现一些未曾设想的成步堂的模样。
作为鲜少造访人家的人,他很难定义成步堂的房间是否『普通』。只不过,与他自己的房间或许没有那样大的差别。当然看起来相当不同,空间更局促些、陈设微凌乱些,茶几上竟然放着五种不同的饮料罐子。电视旁的影碟柜内排列整齐,柜前的地板上却散乱地堆了一摞光碟盒子,无言地传达着『会重新整理』的信息。一目了然,都是单身男性生活的房间。在那些缺乏细腻感的摆设和稍嫌单调的用色之间,他们的房间共享着同一种气质。
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成步堂在准备些什么。妥善起见御剑带来洗漱用具和睡衣,但当然不可能像搬家似地将所有东西准备齐全。毕竟他实在没有借宿的经历,而成步堂来借住他家的时候似乎也没有特别准备太多东西。御剑回忆起来,只记得热粥、玉子烧、烫舌头的味增汤——全是成步堂创造出来的奇怪东西。那些东西他可变不出来,毕竟他惯常喝红茶、切冷肉、吃多士炉里跳出来的切片吐司。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成步堂灰头土脸地探出一个脑袋,「但就连我自己都不穿拖鞋——你直接进来吧。」
「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将人约来留宿,实在是一种令人惊叹的无谋。」御剑隔着走廊对他说。
「哎呀——至少我还是经常清理地板的。」成步堂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后脑勺。
「看来今晚又有人需要睡沙发坐垫了?」御剑仍然站在玄关里。
「唔,确实如此,那个人当然是我。」成步堂远远望着他,「别担心!我都考虑好了——除了拖鞋,这确实是意料之外——」
御剑从未同时产生过两种如此强烈的对抗性情绪;一方面他想掉头就走,但说不清为什么却很难迈开脚步。
「我要回去了。」他下意识地说。
「拜托你不要,」成步堂几乎是一溜小跑着蹿回玄关,从他跑出来的屋子里传来东西倒塌的声音,「给我留点面子嘛。」
「这里实在不像准备周全的样子。」御剑看着他的双眼说。
「啊——真不好意思。」成步堂有点赧赧地笑着,「如果是恋人,我当然会准备一下……不过我不知道你……身为朋友能不能稍微对住宿标准打点折扣呢?毕竟一想到你要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独自过一夜,我就觉得蛮抱歉的。」
「又是小题大做。」
成步堂将双手插进口袋,从台阶之上低头望向御剑。
「不,御剑,只是又有人在自作主张地关心你。」
御剑便低眉摇了摇头,有些无可奈何地挑起嘴角。
「此时离开倒显得我不近人情了。」
「虽说也很难见到你平易近人的样子。」
嘴上相互调侃,笑意却在眼神交汇的一刻碰撞开。御剑踏上木制地板,而成步堂再蹿回他的杂物间里。御剑将茶几上的空饮料罐拿起来时,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从手指尖传开,顺着血液流经身体的各处。他将罐子抛进垃圾桶中,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心。他听见房间里又传来一阵混乱的倒塌声,成步堂的哀鸣这次也夹杂其间。他抬头望向那盏挥洒着暖色光亮的吸顶灯,慢慢伸手摩挲那抹宛如深深刻进自己唇角的笑影,有些惆怅地感受到一丝心绪难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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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步堂准备晚饭时,便将浴室让给御剑。使用陌生的他人浴室多少有些违和,还好水温怡人,卫浴用具也意外地整备洁净。所有的洗浴用品都还算新,成步堂在他进来之前手忙脚乱地替换。香波、沐浴液、肥皂、须后水,带着各种各样的陌生味道,感觉奇异,但也饶有趣味。擦干头发时,御剑从发根感到那种清新强烈的薄荷凉意,那倒蛮有种所谓成步堂的感觉,他隔着浴巾轻轻按揉头皮,在那干燥舒适、泛着淡淡洗涤剂味的柔软织物中,仍然敏锐地捕捉到一丝独特的气息。是源自成步堂的气息。
他抬头望着镜中的自己,用毛巾慢慢地揩过两回脸。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去看镜前架子上那排瓶瓶罐罐的小东西。在望见古龙水时,他留意了一刻。那是个完全陌生的玻璃喷嘴瓶,御剑盯着它看了半晌,突然觉得怪异。他伸手拿起那个瓶子,望见瓶肩上围绕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凑近前去嗅嗅喷嘴,便捕捉到一点清新的柚子香混着香根草味。这是很像成步堂的味道,御剑微笑了一瞬,随即带着些预想落空的违和感,继续认真端详着那瓶香水。
若说这才是成步堂的古龙水,那么他曾在电影院中嗅到的檀香琥珀,则真应该是出自他自身的幻想。但那并非如此。御剑无意识地拨了拨发梢。社交礼仪让他们不会让身上缠有过分浓烈、侵犯他人感官的味道,但在触手可及的亲密距离之间,他从成步堂身上察觉到的那氛围,柔和、温顺、令人信任、带着熟稔感,轻易地将人笼络近身。相比而言,眼下浴室中这些沐浴用品的味道有些过份直率,反倒让人觉得说不出的陌生。
在一瞬间御剑的心头涌上疑惑,但另一瞬间他又说服自己释然。身为同性朋友,如果他对成步堂的香水过分执着,显然是件难以言述的异样事情。御剑自认并非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尽管在面对成步堂时,他总被一些冗杂的小事绊住思想。他重新抓起毛巾擦干头发,扔下浴巾换上家居服,在迈出浴室之前他警告自己别去多想,但当他拉开门望见穿着围裙从厨房里端出热腾腾锅子的成步堂时,仍然有一些莫名的情绪像乱蝶一样在他的脑海深处惊起。
他微微抽了抽鼻子,惊异地想着这料理实在是太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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饱食一餐煮物之后,成步堂提议看看影碟。窗外仍然瓢泼地落着雨,在这雨夜之中再没有什么比窝在沙发里消遣时光所更舒适的事了。于是他们暂且将碗碟和锅子丢在桌上,将阵地转移在沙发近旁,有一点像和朋友一起游玩的小学生,满脑子的念头只有如何将共度的时间变得更有意思一些。
成步堂笑嘻嘻地将大将军的影碟亮给御剑看时,后者并没有表现出多么喜出望外的神色。「这是真宵丢给我看的,但我平常没什么时间,而且一个人看也怪没意思的。」成步堂一边解释一边将影碟放进机器,「要不要喝点什么?还有点啤酒。调酒也有一两罐。只是或许你会更想要红茶?」
「红茶是不错,但它需要讲究。」御剑抬眼望着他。
「我没什么好茶叶。不过我相信你包里会有?」
「正如你所言。」御剑耸耸肩,有半分早已猜到了谈话会是这般走向。
于是成步堂走开去泡茶,御剑在沙发上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开始观看这部他早已背熟了剧情的特摄剧集。有一瞬间,他想起了家里那个巨大的大将军玩偶。他张口想对成步堂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缄默。毕竟,他也想不透该说什么。只是在那一刻,内心深处有一种渴望,是想跟成步堂交流一些他们之间所共有的事情。
在将这种突如其来的念头咽下之后,他便交叠起双臂,认真地鉴赏电视屏幕里的内容。成步堂将冒着热气的茶杯端上来时,这一集已经演了过半。御剑接过茶杯之后,仍专注地望着电视屏幕。片尾曲播放起来时,御剑终于抿了一口已经温凉的红茶,他突然察觉成步堂正在望着他笑。
「什么?」他偏头回看成步堂,或许不知不觉地蹙起了眉。
「没什么。」成步堂伸手去拿茶几上的另一个茶杯,「我只是觉得,真宵还是蛮有眼光的……真是个不错的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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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钟时他们才懒洋洋地起身刷洗锅和碗盘;确切地说只是成步堂在刷洗,而御剑仅仅是将脏盘子递进水池。在递过所有餐具之后,御剑不经意地打了个哈欠。成步堂向他望了一眼,有些抱歉地笑了。
「真不好意思,床还没有铺。」他用沾满泡沫的百洁布快速擦拭着瓷盘,「不然你就可以直接去休息了。」
「不必在意我。」御剑在流水下将手冲洗干净,「或者如果你告诉我床品的位置的话,我可以自己整理。」
成步堂犹疑了一刻,推阻了几分;但厨房确实还残留着不少工作需要进行,于是他还是后退了一步。
「拉开床底的抽屉就是床品。」他说,「如果觉得闷热,可以盖薄毯子,也在抽屉里面。有东西找不到的话可以直接喊我。」
成步堂的卧室并不宽敞。一张单人床和一架衣柜占据了主要空间,好在家具少些,使房间不至太过局促。御剑轻轻叹了口气,开始伸手扯起床上铺着的床单。手指触及的织物触感柔软亲肤,大概率是水洗棉。这种过分柔和、容易揉起褶子的面料并非御剑所爱,他自家的床品惯用混纺,化学纤维使面料清爽挺括,色泽也鲜明透亮。
当他将床品全数褪去、一一叠好、揽在手臂上时,心底一种异样的感觉挥之不去。或许因为这种贴肤的东西容易让人多想。御剑轻轻摇头挥去那份杂念,成步堂正从他身后走进房间。
「剩下的我来吧。」成步堂在围裙上把手抹干,「让客人自己铺床还是怪不合适的。」
御剑任由成步堂从自己手中接过被单,仍然有些出神。成步堂回转身去,从房间门口隔着半个客厅将东西丢在沙发上,然后拉开床脚的抽屉翻找起来。
「我的备用品也不多,毕竟只有自己一个人住……」他有些抱歉地抬头冲御剑笑笑,「你要自己来选一下吗?」
「我还不知道你是这么客气的人,成步堂。」
成步堂耸了耸肩。
「那我就替你选啦。不过我是真的没有红色床单……」
御剑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他觉得今夜或许会很难入眠。
在御剑仍然心事重重地靠在门框边时,成步堂已经迅速将床重新铺好,又将床旁的地铺也归置到位。他为御剑铺就本白色的竹节棉床单,给自己铺一条深蓝条纹的。床上放一条薄薄的夏被,而地铺上仅一块小毯子。当御剑再回神过来,成步堂正坐在床上反复地拍打枕头。
「对不起,枕头好像有点被我睡扁了。」他对上御剑困惑的眼神,「我想把它拍松一点。」
「不是刺穿而是压扁,反而让人觉得惊讶。」
「……原来你也是会说笑话的哦?」
御剑低头藏住笑意。
「很晚了,成步堂。明天还需早起工作。我说过,将就一晚即可。」
「我也说过,给我留点面子嘛。」成步堂将枕头放回床头,歪着头又戳了它几下,「即便是将就,我也希望它能更舒适一点。明天八点出发?我们或许来得及在家吃早餐。」
「如果麻烦的话——」
「不麻烦。一个人是吃、两个人也是吃。做两人份的话灶火利用效率还更高点。」成步堂拍拍手站起身来,「荷包蛋还是蛋卷?若你觉得以前的玉子烧不错我也可以弄出来。」
他望向御剑时,御剑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偏过了目光。但片刻之后他觉得这样不太妥当,便再重新注视向成步堂。而成步堂在碰见那目光时,出于某种御剑所不了解的理由,竟然也错过了头去。于是御剑带着些讶异,追随起成步堂有些漫不经心的面影。成步堂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再说下去。御剑便也无法对他留下的话语进行回应,一种微妙的缄默将他们笼罩其中。
「该休息了。」最终御剑打破沉默,断开了他落在成步堂身上的视线。
「——是啊,早点休息。」成步堂有点慌张地在围裙上毫无必要地蹭了蹭手,「你去洗漱吧,我收拾厨房。」
御剑想返给他一句早点休息,但成步堂已经匆匆地走出房间去。御剑便仍然怀抱双臂靠在门边思索了片刻,有些茫然地试图整理清楚方才那段沉默的含义,却最终一无所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