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三角关系。不分左右。无行为描写。OOC,私设多。雾人特别不悯(…
※想了很久还是…发出来吧…三观碎/剧情过激/引起极度不适请一定小心…
(搬运注:最开始试着向成右伸手的我,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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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越过了那条线。御剑想,他毫不意外。
得知这个消息时,他正走向检察局的大会议厅。作为新晋的检察官主席,他在这漫长得令人生厌的会议上有一席拖沓而乏味的演说要讲。他坐下在陌生的首席右位,听那些蚊蝇般的拘谨议论声戛然而止,突如其来的静寂催生耳鸣。分明无人发声,却有两个词语执拗地在他的耳边萦绕。『牙琉律师……』那些声音说,『……成步堂律师。』尽管后者早已不是律师。这样毫无来由的声音使他困惑不已,因他对诸如此类的事情本来毫无兴趣,而「此类」的内容包括他人、包括私情。
他是年轻有为的主席,这满室的检察官任他差遣。或许当下他该别无所求。但在心内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尖锐的剧痛久久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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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又或许与那检察官大会毫无关系。御剑想他记忆混沌只是因为这两件事发生在同一天;毕竟检察官们不应该像黑街的老鼠一样喜爱交换流言。那天稍早时候他接到了来自好友成步堂的一个电话,御剑记得自己的第一句寒暄是:
「就已经起床了?可真是新鲜。」
那时大约是下午一点。
「说得对。」对方的声音被电流声搅得沙哑模糊,「毕竟昨天我玩了整整一夜。」
「跟你的挚友?」
「是。」
此后御剑便常常想起这一天。他平步青云,成步堂与他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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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挚友』这个词出现得并没太久。
「挚友?」御剑一时感觉失笑,那使他下意识地握住酒杯吞了一口,「你和牙琉律师认识多久?此前你没提到过这样一个名字。」
「我不记得了。」成步堂则把余酒喝完并大笑出声,「或许和我同年考取律师资格吧,我不清楚。不过你该知道他的,出事之后他帮了我很多。」
「律师协会中唯一一个主动现身为你说情的人。没错,」御剑说,「我知道。」没有人不知道,但是,「你从没提起过。」这所有经纬。
「你看,他有恩于我。」成步堂若有所思地晃动着酒杯里的冰块,深色眸子里闪动着酒精勾起的异样亮光,「我们常在波鲁哈吉吃宵夜。喝点葡萄汁……聊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疯癫又无趣的话题。」
「像这样?」御剑将酒单递在他的面前。
「像这样。」成步堂伸手按住那本塑封的简装单子,却没有翻开。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服务生将一对炙䲠寿司摆在他们手边。
「今天这么大方吗?」成步堂突然挪开目光去翻看酒单,「我还以为你请客的时候我永远只能喝一杯酒呢。」
「我也不记得我说过今天请客。」御剑淡淡地说。
「可是我毕竟是个穷困潦倒的钢琴师嘛。」成步堂托着半边腮帮子抬眼看他,笑嘻嘻地说,「体谅一点好不好?」
他不体谅。但是账单仍然被他取走。比起体谅或许更像一种责任,而他本来不需为什么东西负责。他们喝了三杯,御剑在电梯间前感觉意识震荡。有哪一杯酒把他弄醉了。但成步堂看起来仍然清醒着,过分清醒得有些缄默。
「我去上班了,」在交叉路口前他听到成步堂在他耳边说,「今晚谢谢你,御剑。」
「你后面还有几杯酒要喝?」他记得自己这样问。
「再没有了,」对方轻如鸿毛的声音搔得他耳蜗刺痛,「波鲁哈吉只有葡萄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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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剑曾经去那俄罗斯餐馆看他。其时他仍是个普通的高级检察官,需要东奔西走勘察现场。这条过去的暗黑街上仍然藏有很多肮脏的秘密,而他追查的便是其中一条。
偶然经过那家小餐馆前,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但将咖啡分发给刑警们之后,他就悄无声息地快步融进那霓虹店牌之下的阴影中。节令已是暮春,但扑面而来的是西伯利亚的气氛。时临子夜,食客稀少,钢琴师便肆无忌惮地弹起《筷子》。这种恣意的拙劣和蹩脚让御剑挑了挑眉,他拉紧风衣外套,坐下在三号桌旁。
他向无精打采的侍应生要了罗宋汤。在等待的间隙,他从钢琴师的视线死角里望着那台铺满假雪花的三角钢琴。或许因为弹奏《筷子》实在是太过可笑,那人一边用两根手指戳着泛黄键盘一边笑弯了腰。而距钢琴最近的那桌坐着一个高挑的青色人影,带着种宽容的神色与钢琴师谈笑。颜色鲜亮的蓝色西装,御剑想他已很久没见到了。不过这种蓝与他记忆中的那种相去甚远,在昏暗的灯光里泛动着一种隐秘的冶丽色泽。
钢琴师的脚边滚满深绿玻璃的葡萄酒瓶。他弹过几个乐句便抄起酒瓶补一口,似乎需要从其中攫取生命。而青衣律师则与御剑一样,就那么默默地从旁看着,姿态居高临下,显得养尊处优。
成步堂弹完最后一个音符,炫耀似地高高抬手进行收尾;餐馆里的强烈冷气让御剑觉得指尖冻得生疼,他不禁向手里呵了口气并轻轻揉搓。单薄的掌声响起来,出自于牙琉雾人的双手;成步堂与他相视,脸上露出那种装模作样、孩子邀功似的笑意。
他们开口说些什么,御剑听不真切。但两人间的气氛和谐非常,只消轻瞥一眼即可看清。室内的寒冷令御剑不适,他轻轻叩响桌子,向侍应生要了些热茶,对方短短地应了一声便溜回后厨。御剑远远地望着成步堂,看他裸露在外的耳朵被冻得红红的。
成步堂止住谈笑,向吧台招了招手。酒保便放下手中脏兮兮的抹布和酒杯,转身从吧台旁离开。餐馆里的人气愈发稀薄,坐在幽暗灯光下的钢琴与钢琴师竟变得令人瞩目。成步堂偏头望了牙琉一眼,似乎在思索什么;然后他慢慢沉下手腕,重新触及键盘。
手指下按,《筷子》的余韵一扫而空。成步堂弹了首安静、孤寂而优雅的曲子,与深夜的寒冷餐馆相得益彰。那是放慢了步调的华尔兹,是少见地带了些惆怅调子的三拍子舞,浪漫如玫瑰迟暮。在那圆舞曲中,牙琉站起身,绕在成步堂身后,许久,似乎担忧惊扰什么东西。成步堂垂眼演奏着,御剑远远望着他身上浮起的那层飘着尘埃的光晕,望着牙琉轻轻地将手放在成步堂前额上,望着那手指缓缓地向后捋过他垂散的短碎额发。于是御剑别过头去。侍应生端着茶与热汤上来,御剑将餐巾抖开,无意间瞥见托盘里另放着朵安静的深红月季。
「总会为三号桌的客人送花。」侍应生解释道,「因为位置不好。冷,离钢琴又远。」
御剑微微颔首作为致谢,侍应生看起来有些困惑。「红色花让人觉得暖和些,」离开前他局促地补充了一句,似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这句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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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的夜晚或许是成步堂生活中的惯例,御剑则时不时地想,所有的逾界都该发生在那样的夜晚之后。细节他自然无从得知,但有些东西莫名其妙地呼之欲出。毕竟,是那样的曲目。成步堂在事务所弹给他听,而御剑没让成步堂知道自己对它亦青睐有佳。
「《花生》,」他在成步堂的琴声后点评道,「你不觉得有些过分孩子气吗?」
「是吗?我只是喜欢这个旋律而已。」成步堂转身斜倚在钢琴上说,「哦,当然南瓜大王本尊我也不讨厌。」
「啊……抱紧毛毯吮吸手指的小哲学家。」御剑语带戏谑,「是你自己吗?窝在昏暗堡垒中的悠闲钢琴师?」
「我每天晚上也是要面对一点挑战的,」成步堂意味深长地接过话头,「毕竟……喏,在波鲁哈吉没什么人喜欢我弹钢琴。不过,或许你去的话我会弹这首曲子。」
「出现在《南瓜大王圆舞曲》之中可绝非我所愿。」御剑说,「成步堂。你可以去其它任何一个地方弹钢琴。」
「但是波鲁哈吉给薪不错。」成步堂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虽然不给我吃筹码,但至少来打牌的客人都分我百分之八的酒钱提成。」
「你明白我的意思。」御剑平静地试图望向成步堂的双眼;过分平静甚至暴露出那其中蕴含着过分激烈的情感。
「好吧。陪酒小姐也有百分之四十。你说得对,或许我确实该换个地方……」
「成步堂。」
对方便突然地,用似有所语的深色眼睛回望他。终于对上视线,御剑却读不懂那其中蕴含的情感。那是因酗酒而变得冷漠和混乱的眼神,御剑惊诧于自己竟然会有一瞬间怵在这对无比熟稔的眸子对面。
「什么?」
成步堂的语气宛如在征询意见。那双眼却清晰地声明着他拒绝听从任何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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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御剑坐下在三号桌前,侍者都送红色花来。山茶或郁金香一类的,合时令的花。洋兰,唐菖蒲,有时甚至是玫瑰。成步堂时有时无地坐在钢琴后,御剑常常地怔怔地望他跟着客人踏进通往地下室的阶梯。罗宋汤味道鲜美,却叫他倒了胃口,他快步离去,有时脑中回荡一整晚的《筷子》。
时常,他看见牙琉雾人来。时常,他看见成步堂同牙琉一起离开。后来他愈发想不明白的,便是那一天成步堂打电话来的坦白。作为他的朋友,他对他在跟谁上床这件事毫无兴趣,他想成步堂一定也心知肚明。那么又是为何,他们都将这件事看得那么重要呢。似乎那个电话掷地有声地改变了他们之间的什么东西,但御剑说不出是什么。他的逻辑一时失却了方向,找不到答案,那么他要向成步堂开口询问吗?这个问句却迟迟没有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之中。
现在牙琉已不再是成步堂的挚友。情人,是好听且通俗一点的说法;幽会,是钢琴前晚宴的真实名称。牙琉在深夜吧台前与在辩护席后同样端庄优雅,两人间的关系似乎没有一点破绽。但成步堂,会突然握住他的手,并缓慢地将那十指牢牢交叉,扣紧直到其中不再能有一丝缝隙。是谁在谁的掌中,便已分不明晰。
御剑想,或许恋爱对成步堂而言是件好事。自从最后一次谈论叶樱院绫美以来,成步堂并未展露出一丝一毫为谁动情的迹象。那么他猜,成步堂深深望向牙琉时的眼神,大抵便可称为眷恋。而那爽朗过头让人觉得陌生的微笑,大抵就是陷入爱河的喜悦。但不像恋爱中人,成步堂在御剑的酒桌对面不会常将情人挂在嘴边。他或许更爱讨论……他自傲的养女、在牌场上看过的笑话、从他生活中一跃而过的那些近在咫尺的罪恶。如同陷入感情之前一样,甚至更为平常。
「或许有些更重要的事你避而不谈。」御剑轻轻地挑了挑眉毛。
「更重要的事。我想,不会是你最近迷上了什么新的钢琴曲吧。」成步堂笑着说,「我学新谱很慢的。但如果你来餐厅玩玩,我一定请你坐在我的特等席并给你弹喜欢的小曲。」
「特等席是留给特别之人的吧?」
「啊……只留给愿意找我的人。最近或许要排号了,毕竟,来指名的人越来越多。」成步堂用一种讨人喜欢的方式忽闪着眼睛,「三年不败确实是种容易招蜂惹蝶的坏名声。」
是件麻烦事。三年的不败像是神话又更像一道坎。他曾经绊倒在那上面。
「要小心一点。成步堂。」御剑低眉把玩起酒杯的边缘。
「能听到你这句话我就很开心了。我会的。」成步堂伸手示意招侍加菜,「毕竟牙琉那家伙可从来不会说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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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终究还是会谈到牙琉,这是一道客观存在的界线。御剑对牙琉的认知只停留在法场对面。那是个与成步堂截然不同的律师,或可换言之,是个最为称职的律师。优秀的职业操守,精明的论辩,值段不菲的穿着。但是,御剑一生曾与无数如此这般的律师打过交道。而成步堂那样的,就只他一个。
「所以要知道,当时他出手相助的时候,我有多惊讶。」成步堂哈哈大笑,「而律师协会更是惊掉了下巴。」
「可以想象。」御剑垂下眼说。
或许是出于相似的理由,当御剑出现在伪证事件审查委员会的时候,在座的法曹也表现出同等、甚至更甚的惊讶。他是众人所知的成步堂长久以来的劲敌,旁人以为他期待着或早已预见了这样的结局。但是,从来高傲的他竟然为这件事低头。他恳求进一步的审查,他主张那里有被忽视的真相。糸锯刑警乞求他别再深入这事件,而他的同门在第一时间就狠狠地赏了他久违的一鞭子。
「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御剑怜侍,」那女检察官艰难地喘着气说,「如果连你都把徽章丢了的话……!」
他不能容忍自己就这样流于缄默,但他也无法再做些更切实的事。立场相隔,他终究是不能像牙琉一样为成步堂施起一道保护用的障壁。那段时间他联系不到成步堂,成步堂用一种自我封闭的姿态将自己深锁在一个安全的茧中;审判日时他才终于在最高法院看到成步堂从对向的走廊上走过,他们中间隔着一方沉默而宽阔的天井。那蓝色身影失却天秤葵花的神采却还强做着冷静镇定,御剑看在眼里,觉得脏器像被拧做了一团。
或许该庆幸的是他不是孓身前来面对这冰冷的场面,另一位蓝衣律师等在电梯间口。御剑带着些疑惑望向那人,只见成步堂与他打了个招呼,两个人便交谈着走进电梯间里。御剑快速地犹豫了几秒钟,迅速地提起步伐走向电梯间。当他赶到的时候,下行的电梯门正好打开。
他看见成步堂下意识地望过来一眼。那一瞥使成步堂变得像一只受了惊的鹿或兔子。他几不可见地战栗了一下,然后突然拉住已经踏进电梯中的牙琉的手臂。「我突然有些口渴,」他蹩脚地向惊讶的对方解释着,「去楼梯间买罐饮料好吗?」
御剑合上了已经张开一半的嘴。他连成步堂的一句寒暄都得不到,那使他在惊异的同时感到痛苦不已。他该如何开口呢,他分明不会因成步堂陷入泥淖就拒他于千里之外。他只是什么都没能为他做到。他眼睁睁地看着两位律师离开电梯间的背影,转角之前牙琉从眼镜边缘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而成步堂,什么都不肯留下。那时御剑听到了一种不详的断裂声音,又感到另有种使人不安的东西在窸窣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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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时间让他们重新成为酒桌对面的朋友,但仍只有摄入足量酒精之后他们才会开始谈论牙琉。年长的牙琉和年轻的牙琉都在讨论之列。御剑不希望自己显得对这些事过分在意,但成步堂的表情有种切实的漫不经心。
「没去过他家。或许是弟弟的缘故。」他挤出几个湿漉漉的毛豆,「虽然我倒不觉得他弟弟住在那里。那对兄弟住在一起才比较奇怪。」
「确实。是不太像的兄弟。」
「弟弟怎么样?仍然当着万众瞩目的检察官偶像?」
「说是检察官的偶像也好,检察官中的偶像也罢。」御剑轻轻叹了口气,「总而言之是年轻人的时代了。」
「新任主席可别这么说。」成步堂付以一笑,「而且你离年轻也并没有很远。」
「但确实是不再年轻。」
「不。」成步堂突然抬眼认真地望着御剑,「别用这种语气。你的大好年华才刚要到来,御剑。」
「说得事不关己。」御剑交叠双臂,反倒得趣似地笑了,「我们是同期,成步堂。」
「是吗?」成步堂靠在卡座靠背上,伸手随意地揉乱头发,「是了,我还比你小几个月的。但是我仍然没有说错,」他顿了顿,「你和我是完全不同的。我面前只有一条路,就通往跟你相反的方向。」
御剑干巴巴地笑了笑。
「真希望大家都忘掉啊。过去的事情。」成步堂慵懒地说。
「我无言以对。」御剑耸了耸肩,「但我最腻烦别人在我面前说丧气话。要撒娇的话可以去找你的挚友。」
「撒娇。」成步堂饶有兴趣地抓着那个词,「这个表达不错。我想我们之间是那样。可惜御剑主席总是这么严格——不过能不能稍微手下留情呢?在稍微有些喝醉的日子里?」
「不行,成步堂。」御剑带着得体的微笑开口,心底却有几分异样的麻木,「撒娇是不可以的。」
他分不清那麻木是来自于醉酒还是来自于失血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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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娇是猫的特征。老黑街上常有流浪猫跑过,成步堂伸手便能将那些精瘦的可怜东西揽进怀里。或许同病相怜,成步堂变得愈发像另一只流浪猫,譬如讨人喜欢的眼风、孤僻傲慢的气质、游移的心思、捉摸不定的思考。
御剑习惯在还不太晚的深夜听到电话响起。不与成步堂喝酒时他便大抵在办公室进行枯燥而漫长的加班,彼时响起的总是那部办公用的座机。
「牙琉那家伙像猫似的。」熟识的声音说。
「这又是什么话?」御剑漫不经心地将卷宗翻过一页。
「他抓人……咬人。很吵,却又在必要的时候缄口不语。我很累。有时候我害怕他。他从来微笑,我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所以我必须撕咬回去,亲吻的时候我不得不喃喃低语,为了把那些话语都刻在他皮肤上,这样才能触及到他的一丁点动摇……他不是猛兽,不是巨塔一般凶悍的熊,他是猫,顶多是一只大猫,可你知道怎样打败一只猫吗?我不知道……怎样征服一只猫呢?猫没有主人。猫没有恋人。猫只有永远的敌人,一条蠢而邋遢的落水狗……他的利爪像荆棘一样,把我的伤口弄得血肉模糊,但我或许还有一点喜欢这种痛苦,那让所有事情都变得真实起来。因为现实让人更加痛苦,那一点点痛便变得似乎甘霖。有时我竟然感到快乐,御剑,可是我很累。我想要喝酒……不是葡萄汁而是酒。嗳,我不喜欢猫。我搞不清他们想什么。或许我曾经有一点喜欢猫……但绝不爱上他们,绝不。猫的鸣声弄得我心焦。如果有什么该说的,不如说些人类的话语。我不得不拼命地想着那些模糊不清的叫声,我睡不着。可是你也不该再加班了,现在太晚了。」
「听听是谁在喵喵地乱叫些什么呢。」御剑说。
「睡吧,御剑。」
御剑轻轻地把电话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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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有些风言风语终于开始真正飘进御剑的耳朵。那时他快当检察局长了。
「谢谢您帮忙解围,」年轻的牙琉说,「虽然说我也完全没放在心上……」
「仅仅因为亲人就被百般刁难,实在有失公允,而且令人不悦。」御剑向茶杯里倒进新泡的锡兰红。良品茶叶,发酵得极佳,恰好的水温把最香醇的那点味道尽数挤压出来。是一泡好茶。
「……我也不会为此就以我的兄长为耻。」响也有些不自在地将手插进兜里。
「仔细讲讲。」御剑喝了口茶,「这事有多久了?」
「我不清楚,主席。」响也的困惑中有一些微弱的愤怒,「我不干涉兄长的私事。但我想不到他会放任自己跟……那种人混在一起。」
「可以想见。」
御剑不紧不慢地说。他慢慢地喝下那杯茶后将杯子放回茶碟之中,拉开手边抽屉拿出近日的小报,熟练地折在他所需要的那页,向前推到桌子对面的响也面前。
「你应该很熟悉了,这一份报道。」他说着继续向茶杯里倒第二杯茶,「虽然跟局里毫无干系,但见报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何况你自己的名字也被提及。牙琉兄弟的名声在外,容易被人当做话柄。而我作为主席的忠告呢——只是希望你在近期暂时保持安分守己。」
响也默默地瞪了半晌那几幅质量不高却富有指向性的照片。突然,他深深埋下头去,手指神经质地抓紧了浅金头发,似乎被令人难以忍受的杂音穿耳。
「那个成步堂……他成为了兄长的软肋……混账……我早该注意到的……」
御剑的手指猛地颤抖了一下;他几乎将珍爱的茶杯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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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牙琉并不开心。」成步堂阴郁地说。
「因为被小报记者拍到了?」御剑轻描淡写地吃一份腌制过的鲨鱼肉糜。
「检察官主席也关注小报!」成步堂的声音有些不情不愿的嘲讽,「不,不是。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御剑放下筷子,沉默地等待着成步堂说下去。
「其实我很开心。我觉得再过几个月我会更开心。一切顺利的话我或许会迎来这一生最开心的事情。牙琉是个很完美的——」他在这里停顿了很长时间,然后迅速地吐出一个词把话接完,「——情人。我想别的形容都会不恰当。好吧,情人。做那些事令人愉悦。但这就让我很不开心。我很清楚他是什么,那只难搞的猫……所以事情进展愈顺利就让人愈发不安。」
御剑摇晃起威士忌里的冰块。下酒菜的腥涩引诱着他多喝些。
「如果你愿意的话,」御剑说,「将情人变为爱人也未尝不可。」
成步堂古怪地、毫无笑意地大笑了一声。
「爱人!」他大声说,「牙琉雾人的爱人!绝不。让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我们没有兴趣对对方负责。而且——该死,御剑,我说过的,我很清楚他是什么。」
「今天晚上你好像一直在否认。」
「只是陈述事实。我不想爱他也不会爱他。我没有什么诸如此类的非凡能力。」成步堂突然直愣愣地看向御剑,脸上毫无表情,「你理应了解最深,这些年来我变成了——变成了什么样的一个东西。」
御剑回应着那有些慑人的目光,慢慢地蹙起他的眉头。他感到困惑,更痛苦不已。这是多年来缠他在身的一个梦魇,他只想尽快将它打破——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是什么?」他轻轻地说,「你变成了什么?成步堂。你的爱情……是什么?」
对方那目光便慢慢地,从直挺挺的钩子,变成弯刃的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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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长上任的那个晚上留给我,」成步堂说,「我邀请你去波鲁哈吉。钢琴旁的特等席留给你。一定为你好好庆祝一番,抵过这些年来的酒钱。」
那天晚上那么多的筵席,他哪里脱得出身。清晨精心打理过的形象如同气泡酒中的泡沫般散去,他从酒桌下来又奔赴另一桌酒,像赶场的下等舞女。他麻木地操纵着社交辞令,在每一杯酒前多拖延一会儿;这样,就等不到成步堂的时间。二十四小时内,他是全城的明星,是人们议论的中心,是所有场合的主角。哪怕这期限过后,他也将长久地占据在引人注目的位置上。御剑怜侍,终将成为如雷贯耳的四个字。尽管身处这台风眼中,他已经麻木得失去知觉。
最后一场应酬散去时,是三点钟。御剑在半路止住计程车的行程,立起风衣领子走进寒冷深夜。酒精使他同时感到激动与倦怠,这矛盾将他折磨得偏头痛。他闭眼取下还未戴习惯的眼镜,感到太阳穴处的疼痛略微舒缓了些;那让他迈出的步伐变得稍稍有力。
他走过无比熟稔的街道,无声地游曳在沉默的霓虹灯火中,如同一尾忧郁的虎鲸般隐藏着自己的身体,任凭凄冷的夜风将他的温度丝丝缕缕地带去。在这本身缄默的夜里,人的异动便更清晰,但一切喧嚣,在御剑的耳中都激不起一丝涟漪。
在兜过无数个莫须有的圈子之后,他站在波鲁哈吉店前。从肮脏玻璃窗看进去,店内已然清冷得近似虚空,但门牌仍然写着营业中,用硬而老派的俄文花体。他踌躇着,迟迟没能伸手扶在门把上,几乎是担忧那黄铜把手将他的掌心冻伤。钢化玻璃的店门上有太多污渍和划痕,但透过那层遮罩,仍能隐约看清店内那一小束凄清的光亮,和光晕下那台铺满雪花的三角钢琴,而钢琴旁的钢琴师特等席上,摆的是残羹冷炙以及颠倒的玻璃酒瓶。在那瞬间,御剑触电似地向后退了一步;干涩的门轴吱呀作响,玻璃门在他面前被推开。他突然后悔摘去眼镜,因为失去伸手推镜的借口,让自己无从掩盖脸上突然决堤的动摇神情。成步堂站在他面前咫尺的距离,头上没戴那顶入冬以来常常戴着的炫耀似的毛线帽子,衣着混乱得一塌糊涂,胡子拉碴得有些颓唐。他们相互望着,沉默不已,眼光中带着茫然的疯狂,任凭一种灼热地翻滚着的毒液逐渐开始在血液中流淌。
成步堂慢慢地,向御剑递出一朵花。是蓝桔梗花,被小心翼翼地精致包裹在一张皱纹纸里,因为过度缺水已经有些疲靡。御剑的心头剧烈地战栗,他伸不出手去,他接不过它。
「你当然适合红色花。月季,茶花,唐菖蒲,玫瑰。」成步堂沙哑地说,「但我会时常无望地希冀你能接受蓝色。」
御剑发觉自己无法呼吸。从最初那天就占据他内心一角的剧痛终于完全侵蚀了他整个心房,他觉得最为轻微的言语和喘息都会让他咯出血来。可是不会有血出现,他早已经完全干涸;他不是那飞扬跋扈的鲜红,而只是一滩浓稠得化不开的干硬深褐。他的躯壳已经承受不住这样剧烈的情感,他觉得有细微的皲裂从他的指缝间产生,但令人痛苦的是他当然还完整无损地立在老黑街的俄罗斯餐馆门前,像一尊顽固的金刚石雕像。成步堂向他靠近,他们的距离逐渐拉近到几乎为负的距离,他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绝望的浓烈感情,他们将要接吻。他闭上了眼睛;然后突然,用尽了浑身的气力,将自己推进漆黑的夜色里。
「这不是我要的。」他憔悴、艰难、绝望、冷漠地吞下喉头的咸腥血沫,「我唾弃你的爱情,成步堂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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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他踉跄着离开,头也不回地远去。他不希望成步堂再近他身来,因为此刻他厌弃他宛如厌弃生命中最顽固的污秽。他不可避免地想起那桌被用过的晚宴,想起那抹固执地萦绕在鼻尖的陌生气味,想起从衣襟缝隙瞥见的紫绀色吻痕,他听见成步堂的脚步声跟在后面。他逃避着那声音,甚至几近奔跑起来;但在这时节他又想起了另一些事,那些一直固执地钻进他记忆缝隙的事:红色的花,寂寞的圆舞曲,夜半来电,破碎的话语——那深褐色眼睛从空无感情,变得阴郁,变得讨人喜欢,变得迷茫无助——那蓝色身影,那洁白衬衫殷红领带的笔挺模样,那坚毅神情,那笑容,那天秤葵花。
他倏地停下步伐,成步堂的气息却已经消影无踪。似乎他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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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剑便木然地想念起那桔梗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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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照常需要五点半钟起床,尽管他在那之前不久才到家。从今以后他不需再顾虑法庭上的一切事情,局长身份让他的工作重心无可避免地转移。律师,检察官——早已过去了的事情。他的形体破裂,却又从未如此完美无疵过:深红西装,雪白的领巾,梳整发丝,半框眼镜。有一些东西被彻底改变了,但在那时他还无知无觉。他的痛苦不再是深埋心中的一粒种子,却是整颗鲜血淋漓的果实。但那是件更好的事,因为种子日益生长,而果实日益腐坏。或许总有一天,那所有的心痛都将被摘除。又或许总有一天,那化石般的心房还能发出芽来。
他深知在不久的一天,那深蓝西装和天秤葵花将会回来。但那金色花朵是扎根在如何腐败的泥淖之中,他会强迫自己永不忘记。毕竟在那无望的季节里,愈是腐败,愈是生机凜凜。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