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touchable

※时值龙之介初临伦敦(1900.2.18)119周年庆(?)我拿出陈年老火腿请大家啃(???(其实是之前谋划的接龙,然后咕咕咕所以干脆!就开仓吧!我饿(。
※221B同居时期,薛定谔的恋人,小荤宜情

    那天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福尔摩斯的床上。这是个失误,像福尔摩斯的烧瓶里不时发生的小爆炸一样。他回头看过去的时候,侦探仍然睡着,修长的手臂沉沉地搭在他的腰上。成步堂于是想这大概就是在梦中禁锢着他的东西。他深深呼吸几次,春寒料峭的时候清晨空气仍是冷的。他推开福尔摩斯的手臂,稍微费了些劲,这位作息不规律的侦探眼下似乎睡得很沉。他下床,脚趾埋在柔软的地毯短绒里,脚步声便被吸收殆尽。他捡起被丢在地毯角落的睡袍,睡袍是和式的,深蓝色,翻着白色波纹,面料挺括,他非常喜欢。他草草将衣服套上,随便地用腰带套一个结,然后攀上昨晚没有收好的直梯子,从福尔摩斯房顶上的那个暗门钻回阁楼去。阖上活板门之前,他最后望了福尔摩斯一眼;他总觉得他不该看的,却就是无法摆脱那种无名的动摇。他望见福尔摩斯不知什么时候翻了个身,窗帘缝隙间的一线冷色阳光落在线条很硬的脸上,将那扇浅色睫毛晕染成透明的。
    他回到阁楼上以后,仍然裹着那身凌乱的睡袍,在办公桌前愣愣地坐了一会儿。直到从丝绵被里带来的温度消退殆尽,他觉得皮肤变得冰凉,才打了个寒噤,站在衣箱前面拉开箱盖。睡袍落下去,他看见手腕内侧的红痕,腿部肌肉便木木地钝痛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痛的是腿而不是腰,侦探只会说他用错了力,但他当然会不知不觉地紧张并用错肌肉,因为他还没习惯、也没想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最初有点像折磨,只是结束后他偶尔会感觉有种难言的不舍。昨晚那种不舍便压倒了一切。他晕乎乎地躺在揉皱的被单之间,仿佛陷身柔软洁白的云端;他抱着福尔摩斯的脖颈,他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他那样投入地回吻。这到底是什么?他盯着自己的手掌,带着某种感觉荒唐的浅浅笑容,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奇的嗤笑。
    
    读法典读到昏昏欲睡的时候,他翻出莎翁全集,夹在胳膊底下,去楼下借杯茶喝。难得的阳光穿过门厅,让空气显得像一块巨型的水晶。爱丽丝照常敲着打字机,而福尔摩斯照常丁零当啷地倒腾东西,这造就一首井井有条的进行曲,昭示着221B的一切平凡如常。他走下楼梯,隔着桌子与小作家交换了个微笑,将书本扔在沙发上,如常地从橱柜里拿出他的杯子,倒进香气四溢的茶水。
    再拿些玛德琳蛋糕吧,他突然想,便回阁楼去拿他上次去街上禁不住买下的点心。他回来时,有些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杯子不见了。
    「福尔摩斯先生,」他放下蛋糕,扭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起深深陷进柔软扶手椅的高个子侦探,「那是我的杯子,而那是我的书。」
    福尔摩斯抬头看他,眼前带着那幅翕动着微光的荒唐目镜。
    「哦,成步堂先生,我没看见您。要知道在带上八倍镜之后,哪怕只偏一度角都会错过好一片景色的。」
    他说着,漫无目的地晃着脑袋,仿佛他正在那六十四倍大的空间里寻找着成步堂的身影似的。
    成步堂走过去,从他手里将茶杯和书本拿回来,对着冒着热气的空杯底和杯沿的饮痕微微皱了皱眉:「我去拿您的杯子。」
    「不用了,我想它在这里。」福尔摩斯精准地从边桌上拿起自己的杯子,轻轻吹开上面漂浮的那层温热雾气。
    他看得到他。成步堂听见自己轻轻地在心里这样说。他重新装好茶和蛋糕,终于坐进沙发里,听着爱丽丝轻快的脚步从书桌后绕进厨房,伸手翻开了折角的那一页。
    「如果我是您,我会略过那一段。」福尔摩斯说,「怪没意思的。您去苏格兰场能见到更真实的版本。」
    「您指凯普莱特的朱丽叶从爱人的尸体上拔出利剑刺向自己?」成步堂说的时候,为那种虚构的痛苦所轻轻咧了咧嘴,「确实,我想您见过更多。」
    「我想我该在这里否认一下。」福尔摩斯转向他的方向,若有所思地轻轻敲着目镜边缘,「通常情况下我是不受理自杀案件的,除非有一些明显到让警探们都看穿的疑点……嗯,先生,我是个咨询侦探。」
    「那么您当然会认为,爱情在死亡面前是不值一提的啰?」成步堂说。
    福尔摩斯摘下了他的目镜。或许因为戴得太久,他的眼眶周围有一圈淡淡的圆形红印,那让他的眼神显得有些朦胧和憔悴。
    「这并非一方胜过一方的关系,成步堂先生,而是存在与不存在的关系。」
    成步堂放下茶杯,静静地望着福尔摩斯,等着后者继续说下去。
    「爱是一个动词。完成这个关系需要主语和谓语。我并不那样了解这种情感,先生……但我了解事物构成的原理。」
    「那依您看来,哈姆雷特跳进奥菲利亚的墓穴,又是为了什么呢?」成步堂淡淡地问。
    「我对他不熟悉,这个子虚乌有的罗马王子。」福尔摩斯露齿一笑。
    「是丹麦王子,」成步堂纠正道。
    「当然了!您说他是什么,他便是什么。只不过,先生,爱是一个动词,您得明白这件事。」
    成步堂再去喝茶的时候,茶已经半凉了;在他喝完那杯茶前,福尔摩斯就迅速地从扶手椅中离开,像一阵漫不经心的风。他于是端着茶杯,听着那重新响起的丁零当啷的声音,把喉头滚动着的那种情绪努力吞咽进去。他在那儿坐了一会儿,重新蜷进沙发,继续看书上折角之后的部分,他看着甦生的少女哀戚地呼唤着蒙太古的青年的名字,然后将那夺取爱人生命的剑刺进那颗澎湃着爱情的年轻心房,一时间恍惚失神,感受着充满同情的肾上腺素带着漩涡激荡在他的心底。
 
    晚上十一点钟,福尔摩斯会敲敲那扇暗门。成步堂稍微停了停笔,然后置若罔闻地继续记了几个字的笔记。他在这种时候才会学习得比较认真。地毯下的门板闷闷地响了几个三次。那是个非常小的门,更像留给大型犬过的。或许是被福尔摩斯改造过的爱丽丝小发明。只是侦探第一次顶起地毯爬上来时,他被着实地吓了一跳,第二天就跑到宽街市场去买了把小小的黄铜锁。
    所以当侦探从楼梯走上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太吃惊。
    「我想我们还有一些问题没有达成共识呢,福尔摩斯先生。」他故意头也不抬,手上却没法再继续写下去。
    「啊……原来我们在吵架,是吗?」福尔摩斯温和地说。
    「这不是吵架。」成步堂将笔放下,转而在摇摇欲坠的书堆里寻找着他自己也不清楚的书籍,「在找到确定的答案之前,我不会再去您那儿了。」
    「什么答案?」
    成步堂觉得自己的手有些颤抖;大概是因为法典实在太沉了。他暗暗地将手攥成拳又松开,却仍然止不住那种莫名的颤抖。他心乱如麻。他咬紧牙关,不禁猛地将手拍在桌子上,危如累卵的书堆应声倒塌。但他和福尔摩斯对此无动于衷,似乎全然无事发生。
    「那到底是什么,福尔摩斯先生?」他喘着气说,「我不明白。」
    福尔摩斯静静地用那似乎看透一切的碧色眼睛望着他。
    「我们接吻,先生。」侦探摸着下颌说,「触摸、拥抱、低语。」
    「您究竟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叫到您的房间去呢,」昨夜的记忆碎片无比鲜活地在脑内重生,成步堂再次收紧了手指;他隐隐觉得自己将笔记给揉皱了。
    「而您真的过来了。」福尔摩斯说。
    「是的……我不明白,福尔摩斯先生,我不明白。」
    「我从来不了解。但是——最基本的原理,我们都明白,是不是?他们把两个动词连在一起,不仅是『爱』,而且要『做』。需要承认,这很荒谬、很混乱,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不是……这不是一个动词。」成步堂说,「我感受到的是什么?您会感到和我同样的感觉吗?这几周来发生的到底是什么——昨晚的一切到底是什么,先生,在我弄明白之前,在您弄明白之前,我不会再——我不会——」
    他手心的颤抖顺着传到撑着办公桌的双臂上,心跳得仿佛要从口中吐出来。福尔摩斯走近他,他别过脸去;他看见他们的身影在昏暗汽灯下投出长长的倒影,而在那倒影里,福尔摩斯仍在继续向他走近。他听见侦探的呼吸声,他非常熟悉,低沉而平稳,像某种不动声色的叹息。直到那呼吸近在咫尺,他仍然没有回转脸来,福尔摩斯的手贴近来,他逃避着那手指,但侦探却仍然执拗地去触碰他的下颌,温柔耐心得像在讨好什么小动物。他这样想着,心中的愤懑仍然没有消失,却终究有一丝软化的迹象,像在逐渐温暖起来的空气中摆放的黄油。
    他知道在回眸之后等待着的东西;与他清晨醒来时在身后发现的东西一样,是一个绮丽的、绚烂的、泡影一般的美梦,因触手可及而显得蛊惑人心。他的理智让他不要回头,但在那魔法般的手指的牵引下,抵御心头那种瘙痒的骚动变得更加艰难。福尔摩斯的嘴唇贴在他的耳畔,他感受到那薄薄的嘴唇勾勒着他名字的形状。他的身体再次酸痛起来,他很难再撑起这具颤抖着的躯壳。
    「这究竟是什么,福尔摩斯先生?」他耳语道。
    他闭上双眼,便再看不到地板上的影影绰绰。他贴上福尔摩斯的嘴唇,然后轻轻地叹息起来。福尔摩斯很少温柔地吻他,但这个吻像细羽一样,轻轻地搔着他的后脑,那种过分舒适的不适让他禁不住皱着眉呻吟出声,而福尔摩斯扳着他下颌的手指顺着滑落下去,将他领口的纽扣解开。在顷刻之间,他们转了个圈,像跳传统的奥地利舞一样。侦探轻轻推着他,他不禁失去平衡坐在办公桌上;坠落到地板上的书籍让这张桌子显得空前空旷。
    「等一下——福尔摩斯先生——」他急促地说,「我还没有决定——」
    「先生,我已经告诉您了。」福尔摩斯低眉望着他,眼神中有种略显苦涩的笑意,「爱是一个动词。唯独在这件事上,推理和决策是没有意义的。」
    「一定不是这样的,」成步堂辩解着,不管不顾地揉皱了手下那张不知道记录着什么的纸,「这是情感,这是不同的——这不是件很轻易的事情,这——福尔摩斯先生,这很特别!」
    「本来也没有很轻易,先生。」福尔摩斯扯松自己的领口,「昨天晚上并不是个容易复制的实验。当然,如果您愿意继续努力的话则是另当别论。」
    「所以——我不明白,福尔摩斯先生……!」
    「嘘。」福尔摩斯将手指压在他嘴唇上,「您知道答案的。」
 
    办公桌是木制的,冰冷坚硬的表面把他的肩胛磨得发疼;所以福尔摩斯把他揽起来,他于是在那宽阔温暖的臂膀上摸索着,寻找着,但愈是探寻,便愈不明白他探寻的究竟是什么。他抱着福尔摩斯的头,摩挲那柔软的卷发,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能如此地与另一个身体所契合,那种契合在他们的皮肤之间交织着生出难以言喻的欢愉,他们通过接吻,便能尝到彼此魂灵的味道,甜蜜、柔软,或许酒神樽中的甘霖也不过如此。他最初用手指关节轻轻地抵在唇间,去掩饰那种有些失常的哼鸣,但侦探的喘息和低吟打在他的耳侧,他迷失在这情事之中,便再也无暇顾及所谓体面。这只是在办公桌前,他们还穿着一半衣服,这更像一种将就般的体验,但是——在收紧十指的时候他发现——那种柔软的、浪潮般的、夺人理智的感受甚至膨胀得比昨夜还要高涨。他不禁蜷起身体抵御这一切,被过于强烈的性感冲蚀得热泪盈眶。这是侦探给他的东西。在一瞬间,他放弃了推理和决策。在一瞬间,他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在他失神的时候,他隐隐感到侦探吻了他。从前额吻到下颌,那柔软的薄嘴唇慢慢碰触着他的面颊。那种难以言喻的不舍的冲动又一次袭来,他不知为什么,就拥紧了福尔摩斯的身体。这一定是疲劳的结果,他漫无目的地想着,却无法解释为什么侦探回拥他的手臂是这样温热有力。他们这样相拥着,他听着侦探难得紊乱的呼吸逐渐趋于平静,不禁闭上眼睛轻轻打了个哈欠。
    福尔摩斯拍了拍他的肩,结束了这个拥抱,望着他疲倦的双眼,低低地微笑出声。他于是给他一一系回纽扣,像解开时一样。成步堂如梦方醒地从桌子上跳了下来,钻进办公桌下寻找刚刚扔开的衣物。在他凌乱地勉强穿好衣服时,福尔摩斯已经收拾停当,正将地毯掀起来,捅开那把小黄铜锁。
    「您得把锁留下来,」成步堂的声音仍然有些虚弱地沙哑着,「我明确地告诉您,我还不太想罹患心脏病。」
    「当然,当然。」福尔摩斯耸了耸肩,拉开活板门,将锁压在地毯另一角,「只要您还记得敲三下的意思。」
    他将伸缩梯展开,从那里攀回自己的房间。成步堂草草将手臂塞进一只外套袖子,走上前去把锁拿上。他跪在活板门前,向下看着福尔摩斯;这门对高个子的西洋绅士而言更显局促了,这样子有些滑稽,他不禁笑出声来。
    「是这么有趣的事情吗?」福尔摩斯挑起眉毛说,「不过需要承认,您从上面蹿下来的样子也很滑稽——像老鼠,您知道!」
    「那么您或许是黄鼬。」成步堂反唇相讥。
    「啊——兔子会更好一点。」福尔摩斯眨了眨眼,「小爱丽丝喜欢那种大耳朵、软绵绵的东西。祝您晚安,亲爱的先生。」
    「您也晚安,福尔摩斯先生。」成步堂说。
    他们望了彼此几秒,福尔摩斯仰视着他,带着那种惯常的、有些不可捉摸的笑容,只是这并非惯常的角度让那笑容也变得新奇而惹人喜爱了几分。成步堂拉紧衣领,俯下身去,侦探昂起头,他们便轻轻碰了一吻。在这一吻之后,福尔摩斯微微偏头,用两根手指轻轻碰了碰太阳穴,权当行礼。然后他扣住活板门把,将自己与楼下的房间一起隔在了活板门后。
    成步堂侧耳倾听楼下的动静,却发现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他跪在已经关上的活板门前怔了一会儿,然后将手心里的锁挂在门上。他站起身来,准备将地毯折回原位去。在望着那柄小黄铜锁的时候,他却仿佛正看着楼下那张宽敞柔软、铺着本白床单的四柱床。而在那床上,躺着对他而言最为扑朔迷离的谜题。
    「我的答案跟您不一样,福尔摩斯先生,虽然听起来或许是一样的……」他轻轻嗫喏道,「我爱上您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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