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故事。(但我不能说它是be。当然肯定不是he)
※123成御。含大学时期私设,包含前任,慎。
※可以视为一万字废话。脑热激情发文还没捉虫,我是雷梗制造机,对不起
『我认为,』
他的手停在屏幕上空几毫米,光标在文字后无声地一闪一闪。御剑深深吸了口气,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刻意地打断了自己。这一刻他还在想,或许还是当面说出才更合适。只是内心早已深知,这句话他决计无法直截了当地抛向站在他对面的成步堂。他唯一确信的事是,这句话他要讲。而越早讲,就越容易,越有效,也越慈悲。
「我认为——」
他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脑中的念头不断地拆分重组,再恰当得体地用文字转述。书面语拉开距离,汉字叠加肃穆,语末的句点渲染决意。他在点击发送键的时候,动作之迅速有种难以言述的冷漠。而后他锁上屏幕,将手机扔开,那种迅速便终究表露出怯懦。他挤进办公椅深处转过半圈,双手交叠,眺视这喧闹都市上沉沉压下的一层青灰夜幕。薄云退却,启明星乍现,御剑望着它,面无表情地望了它很久。
『我们还是分开比较好。』
成步堂在公寓大厅里等着他。他远远就看见了,知道自己至少应该停下打个招呼,实际上却仍然目视前方、径直前行。成步堂追上他、将他拦在楼梯间前时,他不知为何,就下意识地从口袋中抽出手机,然后低下头去。
「御剑。」他面前那个声音却超乎寻常的平和,「我看到信息了。」
「我知道。」他解锁手机,又将它锁上,「我看到『已读』。」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成步堂继续说。
「我会把前几天的礼物还给你。」御剑突然将手机揣回口袋,抬头直面向对方,「你来得也好,可以直接拿回去。」
他望见那熟稔无比的脸,上面常带的温和情绪都消失了。成步堂看起来,前所未有地有一点苍白。在一瞬间,他的心十分古怪地抽跳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调整那种失态,就有一抹酸涩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
「礼物怎么还讲退的。收下吧,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成步堂追寻着他避开的视线。
「如果是其它礼物,倒也罢了。只因为是情人节的礼物。」御剑说,「……我不愿留着。」
他的心又是猛地一跳;成步堂的脸色完全变了。那无比严肃、泛出铁青的脸庞,让他无法再看。浮于表面的平和早已消散殆尽,他听见胸腔中沉重而激烈的震荡:怦、怦、怦。
「哦。你也想要回去,是吗?」不悦之情歇斯底里地从成步堂的耐心语气之中弥散出来,「皮夹、手表、领带——对不起,但是你知道我本来没有要求这些。」
怦怦、怦怦。
「是啊。是我先开始的。不过我并没想要回来。你可以留着。」
「为什么?」成步堂突然大声说。公寓前台的接待员和旁边等电梯的住客便不再掩盖那种窥伺和猜疑,他们明目张胆地张望着这边。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为什么?」成步堂压低声音继续说,「你真的仍然觉得连当面告诉我的必要都没有吗?留下一行字、然后砰地一声人间蒸发,这是什么,一种你特别钟爱的退场方式吗?」
御剑在口袋中紧紧地握住拳头。
「是我逼得太紧了吗?」成步堂望着他,连虹膜颜色都显得浅了许多,「是我让你……失望吗?我知道我不够完美,我永远不能像你一样完美,但是我真的——和你在一起的时间都非常开心。哪怕我很害怕——御剑,我很害怕——但是在你身边时我便把那些事都忘了。或许是我得意忘形了,我太渴望和你在一起的感觉了,如果这是原因的话……如果有什么原因的话,告诉我。要是真的到了已经无可转圜的地步的话——」
成步堂深吸了一口气。御剑在心里深吸了一口气。
「当面对我说。」成步堂拿出手机,将屏幕对向御剑持续别过的脸颊前,「当面对我说,御剑。」
旧式直板机的荧幕光晃得他眼睛刺痛,他知道已经无从退避。这才是成步堂。这便是他无可抗拒地陷入这种迷恋的原因。此刻他的心脏带动他全身所有的动脉一起疯狂地颤抖起来,过速的血涌令他太阳穴发疼。他突然有一些厌恶自己。他厌恶自己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感到窒息。
他只要稍微抬眼,就能看到那屏幕上映着的那行字。我认为我们还是分开比较好。这在他脑海中盘旋了太久,在他的唇舌间纠结了太久:他们喝酒时他看着他笑,想着这句话;他们拥抱后他坐在床边,想着这句话;他们隔着审判室用那种古怪的默契眼光相望时,他几乎就要让这句话破口而出。我们还是分开比较好。他这样默念着它。不因为你也不因为我,为了你也为了我。我们还是分开比较好。他被那酸涩的情绪完全包围了,他几乎是泫然欲泣。我们还是分开比较好。
御剑突然夺下成步堂的手机塞进口袋,然后拉着他的手臂一言不发地冲入楼梯间。他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不顾安全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不顾成步堂挣扎、抗议、叫他的名字;他拉着他走到三楼,走到住所门口,刷卡开门,然后将成步堂和自己猛地推进那门后的黑暗里。
他爱他的笑。他爱他的性。他爱他的爱。这似乎无论如何也无法成为想要分开的理由。那么换个角度来看。他不愿对他人遮遮掩掩,不愿在加班前考虑是否应该,不愿在见面前感到惴惴不安,不愿自己好像突然暴露出一个弱点——一个等身大的弱点。他太动情了,与成步堂在一起的时间太喜悦,以至于在没有对方的时间里,他感到——是啊。恐惧。
「我正在变成另一个人。」御剑将茶杯放在茶几上,「而我不确定我是否愿意变成那样。」
成步堂迷茫地看着他。
「我不愿意你改变什么。」他尝试着说,「你原原本本的样子就够好。」
「……不是这个意思。」
茶壶呈上来,壶嘴中倾泻而出的是芳香清澈的杏色茶水。是岩茶,成步堂抽了抽鼻子想,或者是正山小种。他其实不懂,只知道御剑最近喜欢喝武夷茶。御剑曾经认真地将几种茶叶泡开,一字列在成步堂面前,以为那样可以将对方的灵魂也烘焙出香茶气息。只可惜他还是不懂。他只知道御剑的茶都很好喝。
他侧头望向御剑,正低眸为他倒茶的御剑。御剑脱掉西装外套和马甲的样子他很喜欢。那卸去严肃正经,显出有些难以言喻的随和,那是从平日的御剑中看不出来的部分,有一些私密、一些柔软、一些性感。他品味着这繁复滋味,便觉得心头涩涩的。愈是难过、愈是不解,他便愈深深看他,看得愈久,愈是难以转眸。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御剑翻眼看他,目光中带有警告意义。
「为什么?」
「就是……不要。」他垂下眼去继续倒茶。
「我一直相信,」成步堂撑起脸颊,低头看向茶杯中的小小漩涡,「你是一个喜欢聚光灯的人。在法庭中、在检察署……在任何地方,你恨不得所有人的眼睛都粘在你身上。」
「那太诡异。」
「是啊。但是你喜欢。」成步堂重新抬起头,「那么为什么我不能看?」
一杯茶满,御剑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我——」他放下茶壶,望向成步堂,在这夜晚终于与他四目相对,「我已经说过。我会变成另一个人。而且我现在确定我不愿变成那样。」
成步堂的瞳孔突然缩紧。在他的神色中,能看出一种预感成真。
「原因是我。」他实实在在地抛出一个陈述句。
「我无法控制。」回应有些答非所问。
成步堂早就发现了。御剑是一个天才,但他无法应对剧变。至少是无法完美地应对。如他一般浑身泥水地摸爬滚打在任何生存困境的边缘,御剑是做不到的。毕竟他习惯了体面。
「我知道你在逃。」他拉开领带随便扔在御剑的沙发背上,解开领口并深深叹了个气,「在这之前,我总是逼你。求你。但是现在我们在一起,所以我希望你能更舒适。你不愿说的事情,我没在问。我也不会要求什么热情洋溢的告白。但我知道还是有什么东西在压迫你……而你在逃,在拼命地逃。」
御剑捡起那条领带,隔着半个房间扔进卧室门口的待洗衣篮。
「我没有逃。」他的语气有一些辛辣。
「我都知道,御剑。」成步堂将自己摔进长沙发中,「喝酒的时候,亲热完的时候,你站在公诉席后的时候。我都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御剑尖锐地说,「你只是怕得不行。」
「是啊!我是怕得不行。」成步堂猛地锤了一下沙发背,「因为你会留下一张字条,『死』得无影无踪,然后突然活回来,强行当我案子的对手。」御剑嗤笑了一声。「然后我们聊天,喝酒,把所有事情搞得像调情,这时你又嗖地一声飞回美国,让我无时无刻不觉得自己非常愚蠢。」
「我从没说过我会长期留在——」
「是啊。是我的误解。」成步堂说。然后话题就此沉寂了一会儿,似乎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在这种沉默几乎已经让御剑无法忍受了的时候,成步堂突然又连珠炮似地说了下去。
「我很抱歉,但总是跟我有关。你父亲的事情也是,你师姐的事情也是。你我的事情更是这样。似乎我总是在很强行地改变你的人生。我知道你讨厌被迫改变,我应该早点确定你想要远离我。」他有些焦躁地揉着前额,「我不愿——越是跟你在一起我便越不愿看到你痛苦。」
「这不是你的原因。」御剑紧抱双臂看向他。
「——我也不会,」成步堂抬起头,「让你认为是你的原因。」
我们不合适。御剑想这句话已经在他们上空漂浮很久了,原来是这样呼之欲出的事情,他们竟可以一直避而不谈。
「或许你已经听厌了。」成步堂躺在他身边,望着天花板说,「但在你身边我很开心。」
御剑轻笑了一声,想着他没有。
在感情更强烈的时候,成步堂会说更直率的词。『喜欢』,带着那目光灼灼。只有在相合的时候,他们提起这件事。成步堂诉说,而御剑听。
「我们可以当朋友。」成步堂翻过身望着他,「但你看起来像当不成朋友的类型。」
「我不知道,成步堂。」御剑仍然看着天花板,如实说。
「那么我们可以开始聊聊前任。」成步堂说,「我要开始问我一直不能问的事情。如果当不成你的朋友,我需要很多的补偿。因为,」他顿了顿,「失去你将是一个很大的损失。」
御剑想失去成步堂对他而言是同样的。
「我从没处理过这类问题。」于是他继续如实说,「我从未恋爱。」
成步堂轻哼了一声。那声音中有一点意外,却也不乏认可。
「枕边都是陌生人?」
「只是可以接受这种状况的人。」御剑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和我开始?」
你知道的,成步堂。
成步堂望着他陷入缄默的脸颊,莫可奈何地笑了。他伸出手,有一瞬间似乎是想摩挲御剑的额头,却终究又收回手去,撑在下颌。
「叶樱院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吧。」御剑睁眼向他看去。
「绫美……千奈美……是啊。」成步堂显得有些困惑,「我至今不知道该叫她什么。不过确实,我曾很喜欢她。而且她也给我留下了很大的一个烂摊子,让我很久以后才能勉强从里面学点东西。」
「比如开始问问题。」御剑有点讽刺地笑起来。
「是啊。既然都要结束了,还不如全问清楚比较划算。」成步堂斜眼看着他,「这就是她教给我的,正所谓失恋的福利。」
这不是失恋的福利。御剑望着那疲惫的深色眼睛。成步堂可以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他人表述中的矛盾,进而推断出其中的隐瞒。他只是选择不问,但并不代表他不在意。他待越亲近的人越是如此,甚至有些时候,刻意得让人可以轻易察觉。
「你不怪罪她的欺骗?」御剑故意问。
「啊……她又有什么办法呢。」成步堂耸了耸肩,「至少在最后,不是她背叛我。」
御剑不动声色地痛苦呻吟。这就是让他日愈煎熬的根源。成步堂太温和了,有时他在法庭上酣畅淋漓地与他对峙,便无可救药地想起枕边时刻。分明是同一张脸,同样的敏感,同样的坚决,吐露的话语却全然相反。有时他甚至希望成步堂可以追问他,像对待证人那样,像交往之前那样。或许他被追问下去,便可以毫无选择地让内心的热情倾泻而出,将那踌躇、彷徨、深爱,全部吐露出来。
「我希望我不是背叛了你。」御剑说。
「你没有。」成步堂说。
他们都没吃晚饭,成步堂在他的冰箱里翻来找去。「我还是要说,」他对着冰箱大声说,「我从没见过有一个冰箱可以连鸡蛋和牛奶都没有。」
「我没有时间做饭,」御剑坐在沙发中浏览通讯录,「而且有乳糖不耐受。」
「我当然知道。」成步堂迟疑了一刻,「我当然也不应该担心你,但是我会担心。」
御剑阖上通讯录,拿起手机。「你担心得太多了。」他淡淡地说。
「如果你要点的话,」成步堂关上冰箱,「就点寿司。」
「把这点敲诈勒索的本事发挥到民事官司里吧。你会是个不错的调解律师。」
「本事务所是刑事专门。」成步堂重重地落座在他身边,「虽说这决定使我入不敷出。」
「但成就一个刑事界的奇迹。」御剑说,「当然本司对其并无夸赞意味。」
成步堂意外地望了他一会儿,御剑佯装不知。半晌过后,成步堂哈哈大笑起来。
「我还不知道失恋的福利包括听到御剑怜侍表扬我。」
御剑选了双人套餐。他喜欢白金枪,成步堂喜欢醋青花。此外还有一些加吉鱼和章鱼,他们两个都不反感。
「只是陈述事实。」他一边结账一遍继续说。
「我想要一个苹果派。」成步堂打了个哈欠。
御剑快速地瞪了他一眼。成步堂看着他暂停操作的手指,不明所以地发出一个疑问的音节。
「我在点寿司。」御剑回答的时候,声音里有些纡尊降贵的味道。
成步堂眨了眨眼,然后靠进沙发里无声地笑起来;他越笑越厉害,最终不得不伸手捏住眉间,似乎要把那些抽搐般的笑意按回身体里似的。最后他终于皱着脸大笑出声,拼命地拍着沙发靠垫,笑得几近窒息。然后御剑将手机扔到了他脸上。
「你差点把我的牙磕掉,」他于是一遍揉着脸颊一遍从沙发上拾起手机递还给御剑,声音里还带着走音的粗喘。
「你差点被自己笑噎死。」御剑冷冷地说着,解锁手机继续将结账完成。
「真没想到我们这么没默契。」成步堂慢慢抚过着沙发靠垫上的细绒。
「是啊。」御剑望着毛绒织物在他的手指摩挲下慢慢转色,之后又向相反方向转色回去。
成步堂端详盘子的时候有种近似沉思者的神情。御剑用筷子搅拌酱油碟中的山葵酱,不禁看了他好几次。
「虽说生鱼不会放凉,但是会变质。」
「嗯。」成步堂短短地应答道,「我竟然真的饿了。」
「吃下三粒就停筷不太像是『饿了』的表现。」御剑说。
成步堂将手中的筷子放下在碟子边。
「说起来好笑。不过按照莎士比亚的逻辑,这种时候我们应该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御剑一般不会在进食时谈笑,但此刻他确实是一边咀嚼一边抬起嘴角。
「便证明这不是错误,成步堂。这是解脱感。」
成步堂意味深长地拖长声音。「我还是不这样认为。」他接下去说,「我饿了,御剑,但是我心里并不好过。」
「无怪乎有些人的失恋表现是暴饮暴食的。」御剑轻描淡写地说。
「暴饮暴食才不是因为饿。」
这听起来便有些走投无路。御剑也放下筷子望着他:「成步堂,这不是法庭,我们被允许保留彼此的意见。」
他们四目相对,御剑望着成步堂的双眼,那像两个急速旋转的万花筒。无数的困惑、思虑、解明,在里面周而复始地不住旋转着。
「你压根就没想着可以挽回。」最后成步堂瞭然地说。
「但是你也放弃得很快。」御剑马上指出。
「这么长时间来我们是在互相折磨吗?」
御剑重新拿起筷子,却没有去夹任何东西。
「但是与你在一起时我真的很开心。」成步堂自问自答般地结束了这个问题。
御剑看着对方重新开始进食,很快速地吃了一颗醋青花,然后章鱼、加吉鱼、甜姜,还偷了他一颗金枪。
「现在我开始听厌了。」御剑说,之后没有再吃任何东西。
「或许是我们开始的时间不对。」
成步堂将深色衣服从洗衣篮里挑出来。他一边挑一边惊讶这里面没有自己的衣服。他家的洗衣篮里经常挑出御剑的衣服,他不敢随便洗,就打电话问御剑清洁方式,到最后烦得御剑直接叫个干洗袋到他家来。
「换个时机也不会出现什么改变。」御剑从衣柜里提出一袋折好的衣服放在他脚边,「这是你的东西。」
「哇哦。谢谢。」成步堂有些惊讶地翻了翻,「你会单独洗我的衣服?」
「我送到外面洗。」
「够浪费的。要知道我的衣服都很好打理的。」成步堂撇了撇嘴,「混合模式,冷水洗,直接甩干就可以。」
「只是不希望家政工质疑我的审美。」御剑婉转地回答。
「哈哈哈。」成步堂的笑声干得像梳打饼干,「如果早两年的话我一定会拉着你住在一起的。」
「早两年时我们根本没有这份心情。」御剑将拣好的浅色衣服拿进厨房去。
「唔。或许更年轻时就有精力处理这些事情。」成步堂盘腿坐下在地板上,「大学?」
「我不知道你大学时是什么样子,」御剑的声音远远传来,「但我可是在法学院认真学习。」
「是啊,还最早通过司法考试,还冷酷无情地睡了很多没有通过司法考试的人。」
「而你和你的假女友玩扮家家酒。」
成步堂耸了耸肩。「要我说,半斤八两。」他说,「不如中学吧。」
「或许你有已经成婚的中学同学?」御剑听起来很是讽刺。
「哦,真的有。」成步堂抬起头向厨房的方向大声说着,「你还记得佐藤和河谷吗?我们一直一个中学,四年级时他们就跟咱们同班。佐藤经常揪河谷辫子。」
御剑缺乏兴趣地哼了一声。
「但如果我们也从那时就没分开过的话,」成步堂继续说,「反倒更不可能成为恋人。」
「确实。不过我也没兴趣一直当你的朋友。」
「哦,那可说不准。看看矢张吧。」
御剑的脸重新出现在起居室中。
「将日历向前翻不会将问题简化,成步堂。」他用毛巾擦着手走近前来,「却只会把问题变得更复杂。」
「那么我们可以把日历往后翻翻?」成步堂说,「你有想过以后的事情吗?我们二十八岁……三十三岁……三十六岁的样子?」
「你会仍然是个一事无成的律师,而我仍然是个履历完美的高级检察官。」御剑优雅地把手摊开。
成步堂咧嘴笑笑,揽起深色衣服起身,直走到御剑面前,而御剑就那样攥着毛巾站在那里等他,满脸不以为然,似乎游刃有余地等待他究竟将如何回应。
「或许确实是这样。我也蛮中意这样。因为我们中间一直不会断。」成步堂歪过头看着他,「我相信总有一个时间点上,我们是合适的。」
「真是份令人尊敬的自信。」
成步堂离他更近了一点,他能清晰地嗅到对方身上的古龙水味了。
「我们分手了,成步堂。」御剑轻轻说。
「是啊,我们分手了。」成步堂望着他,看看他的眼睛,看看他的唇,眼睫落下,又翻起。
「去把衣服放在洗衣机前的盆里。」御剑向后避了避,「下一拨全部洗掉。」
「好。」成步堂向前追了追。
出于一种难以名状的理由,御剑微微颔了颔首。这样他便能将面前的成步堂看得更清。那眉头舒展着,唇角是松弛的,这便让他不带笑意,也不带任何敌意。温柔的薄薄松香味在空气中氤氲开,御剑下意识地感觉肩部的力量放松下来。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确实不会讨厌这样。即便他深知在分离之际,亲密举措是不该被允许的。
他阖上眼睛,轻轻碰了碰成步堂的上唇。于是成步堂欺身前来,吻住他的下唇。他们的吻总是带着力量,强烈的吸引力诱发情眷,单回合总吻不够,便敷上舌的力量,恍恍然再吻一轮。
在这样的吻里,他们会忘记待洗的衣物、错误的时机、以及在未来发展得错综交杂的时空夹层吗?他们不知道。因为各自手中都有东西,所以没有拥抱,没有抚摩,只这样吻着,隔一层透明障壁吻着。隔壁房间里,洗衣滚筒规律地运转着。洗衣液渗进清水里,卷起珍珠色的柔和泡沫。
「想要吗?」成步堂对他耳语。
御剑将手中的毛巾放在对方臂弯里的衣服堆上。
「别把衬衫和深色衣服混在一起。」他说。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在想,」成步堂仰头靠在沙发背上,「但是这个夜晚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呢?」
御剑将毯子拉得更往上些,抬手看了看腕表。
「十点四十九。去赶电车还绰绰有余。」
「所以在这里结束吗?」成步堂有点似笑非笑地说。
御剑闭上眼,同样仰头靠在成步堂旁边。于是他们又这样静静地待了一会儿,洗衣机甩干衣服发出强烈响声。
「不过我要说,刚才说的所有话你都不用放在心上。」成步堂突然补充道,「不管是我说的,还是你说的。」
御剑嗤笑了一声。「当然。」他说,「法庭上的话、床上的话。当真的人都很愚蠢。」
「是嘛。」成步堂转眸望他,眼中的笑意变得戏谑,「原来床上是没有真话的啊。」
「是啊。」御剑抬起一边嘴角。
他有些担忧成步堂会在这时凑近他,然后在他微笑的唇角上轻偷一吻,如同他惯常会做的那样。但是成步堂没有那样做。于是御剑松了口气,接着有些迷惘,不知道心头的情感是释然还是空虚。
「十点五十。」成步堂望了眼表,「我应该走吗?虽说明天大概也没有客户。」
我不知道。御剑仍然闭着眼睛默默地想。我确实不知道。
「御剑。」他听见成步堂的声音离近了,「你要知道我是仍然心存希望的那一方。」
「我不知道。」他脱口而出。
「看着我,御剑。看着我。」成步堂的声音说着,「你得让我离开。」
「我已经让你离开过了。」
「不,是你把我拽进来的。而在那之前我要你亲口对我说那句话。对我说,御剑。」
御剑睁开眼睛。
「你还需要我把文案放在你面前吗?」成步堂认真地望着他,眼眸深处的颜色沉沉的,「或者是直接对我说?」
御剑看到他张开嘴,没有发出声音。那口型慢慢地拼成那一句话。我们还是分开比较好。御剑望着他无声地说着那句话,有一瞬间想伸手将他的嘴掩上。但是他没有,而就那样沉默地看着。成步堂说完那句话,继续瞧着他,虹膜微微游移着,除此之外显得很是平静。
「你不可以直接离开吗?」御剑轻声说。
「哦,得了。抛弃我吧,御剑。像踢开那些平庸的检察官和律师一样。我相信你是做得很顺手的。」
「你是在把原因推卸到我的身上。」御剑说,知道自己有些强词夺理,「而之前你已经很大度地把责任揽得一干二净了。」
成步堂若有所思地挠了挠下巴。
「是吗?虽说确实是你甩了我啊。不过究其原因是我不适合你。所以直接告诉我吧,否则我还会认为我们大概还有一点合适。」
洗衣机快乐地哼鸣起来。御剑丢下毛毯走进厨房,将那筒浅色衣服抱出来,再换进深色的。在他向洗剂盒里倒洗衣液和护理剂时,成步堂晃悠着出现在他旁边。御剑没有说话,只是对着顶灯仔细地确认量杯刻度,然后将那精确用量的洗剂倒进洗衣机里去。成步堂耐心地望着他的一举一动,而他直到做完一切,也没有转头去看成步堂,却将双手撑在轻轻摇晃的洗衣机上,深深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曾经以为你的沉默是我们合适的证明。」成步堂望着他的侧脸说,「现在我才明白我们真的不合适。」
他有一瞬间想说,或许我们还能做朋友。但是内心深处,他怀疑自己是否能够做到这点。而隐隐约约地,他察觉成步堂才是真正做不成朋友的那种人。成步堂的周围似乎总是有很多人,但寂静下来时往往只剩他自己。成步堂不会为了自己而主动与他人交往,永远是别人走进他的生活,而他欣然接受。只有一个人是成步堂拼命追逐过的。他知道那是谁。
他也知道那人做出的事情大概是成步堂所无可饶恕的。
「你在低估我。」成步堂在夜色中望着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那是杞人忧天。我痛恨背叛,所以我是不会背弃你的。如果你需要一个朋友,我是可以待命的。」
身为朋友的成步堂是什么样子的呢。他会坐在他对面,静静地倾听,在心中怪毒舌地评论些话,然后将那些情绪都写在脸上吧。他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带着些侵略性地躺在他面前,用那隐忍的双眼望着他,然后包容微笑、温言软语了吧。虽说那温柔包容便是他当下痛苦的根源,但日后对那温柔包容的怀念,会成为新的源源不断的痛苦根源吧。
「我们会恨彼此的。还是将你的漂亮话收起来吧。」他在黑暗里有些傲慢地笑了,笑时感觉有些刺痛,他抓紧被角让手指不要颤抖地更为厉害,「不要叫以后的自己后悔立下不能实现的承诺。」
他睁开双眼时,成步堂很罕见地已经在盥洗室里洗漱了。他打着哈欠下床走到盥洗室门口,成步堂刷着牙侧头看他,他看见对方眼下浓重的黑影。他顿了顿,将原本编织好的台词咽回心里,过了半晌,仿若无事地问他:
「茶?咖啡?」
「我想喝牛奶。」成步堂口齿不清地说,「我要回家了。我打算叫真宵帮我看一天事务所。」
「是吗。真抱歉我从来不喝。」御剑说。
成步堂把嘴里的泡沫吐干净,然后擦净下颌。
「是啊,真遗憾。」他耸了耸肩,拿着自己的所有盥洗用具,经过御剑走出盥洗室。
御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自己的洗漱。他不可避免、同时有些愤慨地发现自己心烦意乱,几次差点将东西用错。最后他整理干净、换上衬衫,一边系领巾一边走进起居室时,成步堂刚刚收整他的那一大袋东西,正在最后翻找自己是否有将小物什落在沙发上。
「就走吗?」
「啊。因为既没有鸡蛋、也没有牛奶。」成步堂抬起头对他笑了笑。
御剑便转身,将剩下的衣服穿起来。他们忙碌在起居室的两头,东张西望,显得心神不宁。御剑最后披上西装外套时,成步堂正在玄关里换鞋。御剑吁了口气,看着那挤在大包小包之中的背影,出声叫了他的名字。
「嗯?」成步堂头也没回地问了一声。
他便又叫了一回他的名字。
成步堂一定意识到自己必须在这里转回身去,因为他仰起头来,深深叹了口气,却迟迟没有回头。御剑等待着,等待了一秒,五秒,十五秒,半分钟。
「成步堂。」他说。
他终于又见到成步堂的脸。疲倦着,完全苍白着,似乎有话要说,又带着全部放弃般的决然。就这样,他什么都没问。只像先前御剑等待他一样,同样耐心而缺乏耐心地等待着御剑。
御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笑了笑,从口袋中掏出昨天收在那里的东西递还给他。成步堂望着自己的手机,有些惊讶地挑起眉毛,但大概马上想起昨天的事情,便释然地伸手去接。在他的手指触碰到手机时,御剑下意识地咬紧牙关。那手机行将物归原主,御剑望着成步堂的双眼,用那种寻常、冷漠、傲慢、不容反驳的口吻开腔。
「我认为,我们还是分开比较好。」
他看着那眼睛猛地睁大,透着些意外,还有茫然。但随即转化成接纳、伤感、和一点五味杂陈的笑意。有一刻他几乎以为,那眼睛湿润了。可是直到最后,他只见到其中的笑意逐渐放大,吞噬了其它所有感情,将那深色瞳仁占据殆尽。
他于是无比深刻地明白过来,他确实喜欢他,而他也喜欢他。
「嗯。」
-end.